穹伊不知道悬天崖下为何会有这样一番天地,这里一看就是少有人来。她只知道悬天崖高险,却从未下过崖底,不知道这片树林,更不知道这崖底别有洞天,大陆上早已绝迹的血狼竟在这片林中现世。
也许真的该说她是因祸得福,得知了血狼的下落,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未来可以延续?
二人出了这片树林的时候已经黄昏,夕阳给这片绿油油的天地镀上了一层金光,内敛额暗金色,如同身着华裳的高贵女子,在风中徐徐摇曳。
穹伊迈步向前的身影在这一刻显得坚定而又决绝,一步跨出,她的未来,从此身不由己。
走了不一会儿,一座古老的边陲小镇逐渐映入眼帘,古老的青石墙上雕刻着三个大字——青阳镇。
字体额凹槽依然有些犯黑,一层青苔在恣意生长,虽然举目望去满是岁月的痕迹,但丝毫不减它的凛凛威风。
这里原本是东篱边陲,东篱皇城原本就地势靠北,悬天崖底又不知是个怎样的存在,此时一看,竟是连通东篱边陲与皇城的小道,不过这距离也着实近了些,真是好生奇怪。
虽没有功夫细想这些,但穹伊此时站在这里,却不禁生出了满心感慨,这里原本是属于东篱的,如今,人依旧,可却没了东篱。
穹伊站在城门口良久,心里翻天覆地的不是滋味,最终都被她咽下,却也更坚定了她要复仇的决心。
残生在这时识趣的没有打扰她,待得穹伊自己平复情绪,举步入城,他这才跟在她的身后,一路沉默,只是看着穹伊的背影,眸光深邃。
直到进到川影人流的市集上,穹伊才一脸堆笑,仰头望着他,“残生,我饿了!”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像极了一只看到肉骨头的小狗。
残生暗暗压下了想在穹伊头上蹂|躏一番的念头,但也不禁感慨:女人真是感性的动物,变脸总是比变天快!
“走,去吃饭!”残生在前面走得很干脆,像个正要赏赐小弟的大哥,酷酷拽拽的模样让穹伊觉得很很欠抽。
很遗憾,穹伊不敢,因为她现在的饭碗正拽在人家手里。
还算这个男人有点良心,没有想要虐待她,找了家看起来很不错的酒楼进去了,名曰:一口酥。
店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黄昏十分正是饭点,大厅里大多数酒桌都被占了,抬头往楼上看去,皆是有帘布遮挡,想必楼上雅间已满。
但残生依旧不死心,揪住一个过路的店小二便问:“店里可还有雅间?”
一身灰布衣裳,额头系着白条的店小二一个哆嗦,手中的托盘差点落在地上,小二一个激灵,顿时感觉欲哭无泪,这可是东桌王二霸的菜色,打翻了他定要被扒掉一层皮。
王二霸是青阳镇一霸,平日里就仗着有一干小弟跟着,到处作威作福,脾气粗暴,平日里少有人敢惹他,即便是他日日来这一口酥吃霸王餐,老板也半个字都不敢说,谁叫这王二霸是他得罪不起的人呢,若是伺候不好了,他就别想做生意了。
“这位大人,实在抱歉,本店雅间已满,不若您就在这大厅里落座如何?小店保证绝不怠慢。”
店小二是个极有眼色的人,一看眼前这冷着脸的男人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主,但一般这样冷漠的人也不会拘泥于小节。
听到小二如此说,残生扭头询问穹伊的意见,见她微微点头,起身准备往角落里的那张桌子走去,这才松开店小二的衣领。
谁知就在这时,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的小二正准备离开,却好巧不巧地绊到了残生还未拿开的脚,重心不稳倾身向前的小二眼睛里满是绝望的色彩,果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哗啦!”一阵响,满地狼藉。
这动静轻而易举便吸引了在场人的注意力,就连残生也呆愣了片刻,他没想到这小二竟会如此心急,他的脚刚抬,他便要迫不及待跨过去,但残生不知道的是,小二实则是在惶恐送菜晚了,又少不得被一阵刁难。
残生本不想管闲事,他本就生性冷漠,极少有人能入他的眼,况且此刻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若非这店小二太心急,也不会被绊倒。
但偏偏麻烦会自己找上门来,东桌的王二霸原本在和桌上的小弟们吹你,咋一听见声响,又见送菜的小二久久不来,只回头看了一眼,便晓得自己那碎在地上的是自己桌上的菜,可这一次,他并不想找小二的麻烦,因为他看到了一身黑袍的残生,他虽没有多大见识,却也看得出那衣锻的成色极好,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公子哥儿。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这一入青阳,便是身不由己。这样想着,胆子也大了许多,于是,王二霸敞着胸口,摸了一把还沾着酒水的大胡子,拍着圆滚滚的肚皮便走过来了,那双眼里闪过的精光,就像是看到盘中鱼肉,垂涎三尺。
小二哆哆嗦嗦不敢抬头,只看到那双穿着黑靴的大脚不断朝自己靠近。口中嘟哝着:“霸爷,我不是故意的,您饶了小的这一次吧,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
可他看到了什么?话没说完,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双大脚直接越过了他,最终停在离他不算远的地方,也许人家连他说什么都没听清。
循着那双脚看过去,王二霸停在刚才的那个黑衣男人面前,虎狼一般的目光肆意地打量他,似是在思考从何处下手比较好。
“小子,打翻了大爷的菜,就想这么走了?”王二霸终于忍不住开口,然而这一开口,就将他想要敲诈的心思公诸于众。
周围很快围上来一圈人,店中大多是青阳镇本地人,虽说这里人流量大,但到底土生土长的人要多些,这些人,便少不得对王二霸有所了解。
有些眼色的人则看得出残生的不寻常,不禁替王二霸的下场扶额叹息,另外一些人则纯属看热闹,不管最后谁是谁的手下败将,他们都可以看一场精彩的好戏。
“啧啧……又有个小子要倒霉了……”
“就是,这王二霸可是青阳镇有名的土霸王,被他看上的人,不出点血都对不起他的行事风格。”
“我看不然,这小公子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家的,这王二霸这回怕是踢到铁板了。”
“那可不一定,这里可是青阳镇……”
“……”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多,但看好残生的人却是没几个。
残生不管周围的目光,但找上门来的麻烦他也不会坐视不管,他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却也不是个怕事的人,尤其是这人的咸猪手还搭在他的肩上,只瞥了一眼,便能清晰的看到那油腻腻的指印。
残生的连顿时黑成了猪肝色,是谁允许他这么做的?
“放开!”残生咬牙吐出冰冷的两个字,空气的温度瞬间蹭蹭往下掉了几度。
“放什么开,你还没赔老子的菜,还想走?”
王二霸被残生突然放出来的气势吓的打了个激灵,但多年来的作威作福使他早已不知天高地厚,眼中唯有自己一人独大。
角落的桌子上,穹伊正在把玩一只白瓷空茶杯,她倒是乐的看热闹,尤其是残生的热闹。不过,她的肚子真的饿了,“咕咕”的叫声让她一阵心烦意乱。
没办法,谁叫她想吃东西却又没有银子呢?只好对着残生说道:“残生,我饿了!”
残生,自然是在叫那黑衣男子,声音不大,却直直地划破了冰冷的气氛。
在场的人自是好奇说话的姑娘是谁,敢在这个时候还如此嚣张的人,要么,足够强大丝毫不将王二霸放在眼里,要么,不知王二霸的厉害。
一看之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好美的女子,唇红齿白,肤如凝脂,杏眸闪闪,似三月桃花般娇艳,似四月梨花般纯净,只那脸色太过苍白,即便衣着朴素,扔在人堆里都不起眼,但依旧盖不住她举手投足间的风华气质。
残生看了一眼穹伊,她倒是好生安逸,淡淡开口道:“知道了。”
残生果然是行动派,甚至不跟王二霸多费一句话,只一抬脚,便将他踹到很远的地方,哼哼唧唧半天才爬起来,一抬手便摸到了嘴角的温热液体,又看见残生像个没事人似的理了理衣摆便打算离开,不禁一股火蹿上心头。
只一挥手,便有一群人将残生团团围住,周围的人早已散开,生怕波及无辜,这时,王二霸拨开人群,揉着仍然隐隐作痛的胸口,鼻孔朝天,“哼!在老子的地盘上还敢撒野,小的们,给我上!”
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一点都不知道汲取教训。
看着分分钟被解决的一群人,王二霸几乎惊掉了下巴,初时来找麻烦的霸气早已不复存在,他定定地站在原地,连腿都挪不动半分。
直到残生冰冷地吐出一个字:“滚!”王二霸这才带着自己的一干小弟连滚带爬地出了店门。他毫不怀疑自己再慢一秒,这个男人会毫不留情。
的确,残生此时心情很不好,这个人,已经浪费他太多时间了。扫了一眼满地狼藉,从怀中摸出一袋银子来,顺势扔到看着这副惨景满脸肉痛的店老板怀中。
他从来就是个敢作敢当的人。
“老板,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菜色端上来。”残生头也不回,缓步走向角落里的女子。
拿了银子的老板倒是爽快,一声吩咐下去,便乐呵呵地离开了。
不过一会儿功夫,店中竟只剩他们二人,残生刚落座,偌大的店中便响起一声轻笑:“呵!这青阳镇果然是卧虎藏龙啊!”
说这句话的人,此时正背抵大柱坐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穹伊望过去,那人一身红衣,张扬而又肆意地敞开前襟,隐约看得见里面的白色里衣,衣摆上用金线勾出绚烂的云纹,一柄百花扇在他手中轻轻摇动,黑色如瀑的长发闲适地披散在肩后,不加修饰,只带一根嵌红宝石的护额,俊脸犹如雕刻,剑眉如墨,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尽是魅惑,鼻梁英挺,薄唇上勾一抹摄人的笑,明明身为男子,竟是比那女子还美艳几分。
饶是穹伊并不花痴,她也自认为对美男极有抵抗力的,此时她的心头也不禁突突地冒出了两个字: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