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一搏？你以为我没有？”甄妍自嘲的一笑，“他的心早就不知道给了谁，我做再多他也是看不到的，但凡他对我有一丝信任，也不会因为一个宫女的一面之辞将我禁足。”

穹伊只觉得她对甄妍有些同情，百里琏滳的无情，她比她更懂。

“娘娘的意思是——桃香……指证您？”穹伊问。

甄妍敛眸不语，却默认了这个事实。

“主仆一场，她何至于如此？”穹伊突然发现甄妍是个念旧情的人，即便这个人想置他于死地。

“许是受命于人，身不由己罢。”甄妍轻叹一声，叹息里是掩饰不住的落寞。

穹伊顿了一下，然后道：“敢问娘娘，桃香是如何被查出来的？”

“欢贵人被诊出服食了荟颜散，宫内搜查，在桃香的房间找到了药包，并且，昨夜欢贵人遇刺，已查明，凶手正是桃香。”

甄妍极简单地道出了关键所在，荟颜散是一种幻药，食之可令人短暂地丧失心智，最伤胎儿，但这药无色无味，一旦服食，极难察觉，若非瑖机医术惊人，也不会如此轻易就知晓问题所在。

荟颜散产于北玥，由于其泰国阴毒，早在多年前便被列为宫廷禁药，能用此药的人，必是有手段之人。

桃香如何得之？

细细想来，这一切似乎都太过巧合，穹伊忍不住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娘娘可觉得这件事情有异？”

甄妍从榻上起身，“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有古怪，这一切似乎太顺利了，事情的发展这样快，着实奇怪。”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而在这期间，欢贵人无故落水，丧子之后又惨遭杀害，穹伊被无故陷害，桃香则被查出是真正的凶手，是啊，为何会如此顺利呢？

就像是整片迷雾的背后有一只推波助澜的大手，运筹帷幄，执掌乾坤。

“娘娘的意思是？”

“这件事另有隐情。”甄妍笃定道。

就在这时，门口有一个小太监急急地跑过来，躬身对甄妍禀告：“娘娘，刚刚传来消息，禁令解除了，桃香……死了。”

“是皇上下的令吗？”甄妍又回到榻上坐下，双手仅仅捏紧自己的衣襟，不知是在痛惜桃香的死，还是在思索她接下来的命运。

“不是，桃香……是畏罪自杀。”小太监一抬头，穹伊便发现了这是那日去请太医时摔了一跤的那个，看起来十分机灵，虽说年纪尚轻，但却有股子稳重老成的味道。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甄妍用手抚了抚眉心，挥了挥手让小太监下去，只觉得头疼。

小太监未走，继续说道：“娘娘，皇上请您去趟欢盈宫。”

甄妍心里“咯噔”一声，愣了半晌，道：“知道了，本宫梳洗一下便过去。”

“是，那奴才先行告退。”小太监离开时依旧像来时那般快。

待小太监走远，穹伊才问：“娘娘，刚才那人是？”

甄妍望了一眼门外，“你是说小辛子吧？他是我宫里的人，平日里也还机灵，倒也没少帮我办事。”

说起小辛子，甄妍倒是挺满意的。

“是吗，怪不得跑的如此勤快呢！”穹伊轻笑，颇有几分俏皮，可话语间分明是不易察觉的讽刺，“娘娘，奴婢替您梳妆吧。”

“嗯。”甄妍轻轻应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穹伊细细替甄妍挽着髻，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铺上一层脂粉，换上贵妃娘娘的淡金色正装宫裙，她还是那个气质傲然的甄妍，还是后宫中无可替代的贵妃娘娘。

直到一切准备就绪，临走之前，甄妍突然说出了让穹伊惊讶不已的话，她说：“宿夕，不知为何，再见到你，似乎对你有种莫名的信任感，仿佛只要你在，我就不会害怕。”

穹伊失笑，对甄妍道：“娘娘您说笑了，宿夕不过一介宫婢，何至于有如此本事。”

甄妍再看了看穹伊，只见她一脸恭顺，除了容颜绝色，仿佛也没什么特别，俨然只是这芸芸宫婢中再普通不过额一人，就算她有些小聪明，但也不可能成多大的气候，只觉得许是自己想多了。

她笑了笑，道：“许是本宫想多了，不过宿夕，如今本宫身边可就只有你了。”

即便如此说，但不知为何，甄妍仍然觉得这个只相识不过一天的女子让她却有种想要交心的冲动，只觉得她不会背叛她。

“奴婢能得娘娘信任，实乃三生之福，往后必当尽心竭力，为娘娘鞠躬尽瘁。”为表诚意，穹伊跪在甄妍的脚边，眉眼低顺，将眼底的那些暗流汹涌都细细隐藏。

比起成为百里琏滳的女人，她更感谢甄妍在这偌大的后宫给了她一个安身之所，若是力所能及，她必会帮她。

“快起来！”甄妍将穹伊扶起，眉目间透着温柔，那神情，就像姐姐看着妹妹。

这时穹伊才发现，眼前这女子，也不过双十年华。

欢盈宫，白绫飘飘。

九月的天似乎多了一分肃杀，明明前一刻还风光大好，而此时日头却已隐进云层，细风吹打在脸上，微凉。

百里琏滳就站在欢盈宫的正殿，看着那口漆黑的棺椁，神色微凛。在他的身边，有一人，白衣翩跹，墨发飞扬，气质出尘。

殿内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出，宫娥太监跪了一地，在祭奠过世的欢贵人。

穹伊搀着甄妍进殿，行礼，“参见皇上。”

百里琏滳未转身，声音冷漠：“免礼。”

“不知皇上叫臣妾来所为何事？”

殿中沉默了半晌，百里琏滳转身走近甄妍，“桃香死了你可知道？”

甄妍不知百里琏滳问这话何意，颔首答道：“知道。”

“那可与你有关？”

穹伊立在一旁，并不插话，只知道，这一字一句都在凌迟着甄妍的心。

为何选在欢盈宫召见甄妍？为何这般质问？难道不是在心里给甄妍定了罪？不信就是不信！

百里琏滳的手里有多少证据穹伊不知，有多少是真的穹伊也不知，可她的记忆里，百里琏滳绝不是这般不冷静不细腻的男人，连她都能轻易看出的事情他不会看不出来。

只是，问题便出在这里。

如穹伊所想，甄妍此时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剜的生生的痛，目光中沉痛一片，仰眸看向百里琏滳，连声音都变得极不自然，“皇上既然解除了我的禁足令，那便是知道答案了，何必再问？”

甄妍不会不知道百里琏滳不信她，可她依旧愿意自欺欺人。

百里琏滳轻轻勾起甄妍的下颌，看她的眼泪滑过嘴角，那模样似是恨极了她，“朕要听你亲口说。”

甄妍从来就是个刚烈的人，她不会允许自己承认一件从未做过的事，“此事……与臣妾无关。”

“呵，是吗？”百里琏滳一把将甄妍掀翻在地，愤怒地指着她，“那你告诉朕为何在你的宫内的密室里会有炼制荟颜散的药鼎？为何昨夜你的宫女会拿着你的腰牌进天牢灭口？为何刺杀欢儿的匕首会有你甄家的印记？为何……你的贴身宫女会亲口指认你？”

甄妍震惊地听着百里琏滳细数她的罪证，眸中滑过伤痛，滑过失望，最终都沉入那汪灿若星辰的眸子，了无涟漪。

甄妍抬手抹掉眼角的泪，语气疲惫至极，“皇上既然有臣妾如此多的罪证，何不问罪了臣妾？”

“你以为，朕不会吗？”百里琏滳怒极，“来人，宣旨，甄氏女甄妍妄自为尊，嚣张乖戾，德行有失，坏和睦之宜，不配执掌后宫，自即日起革除贵妃之衔，降为贵人。”

越过妃位，直接降为了贵人，甄妍苦笑，他这是在羞辱她吗？可是觉得她当初仗着自己位尊而谋害欢贵人，如今也要让她尝一尝这失了位分的滋味？

甄妍跪地磕头，犹如朝拜一般虔诚，“谢皇上隆恩。”

原来竟是为这般！甄妍突然觉得，也许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而是一场针对她的预谋。

若非如此，她宫内的密室，她为何会不知？

此时此刻，谁也不能懂她心里的苦涩，吐不出，咽不下，如鲠在喉。

“来人，送甄贵人回宫。”百里琏滳拂袖转身，看不出他眼里的怒气有丝毫消退的痕迹。

穹伊将甄妍扶起，一低头便看见甄妍那张哭花的脸，还有她眼里的倔强。

踏出欢盈宫，天色愈发阴沉了。

甄妍抬头望天，却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她问穹伊：“你说他召我来这欢盈宫，是特地要羞辱我吗？”

穹伊道：“奴婢不知。”

似乎早猜到穹伊会如此说，她只是轻轻一笑，叹了很长一口气，“这天怕是要变了。”

穹伊知道甄妍话中何意，但她却只是装傻，“是啊，咱们还是快些回宫吧！”

穹伊很想告诉甄妍，帝王心最是无情，尤其是像百里琏滳这般如此看重江山之人，于他来说，女人又算什么？

刚回到朝露宫，外边便传来的滚滚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