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几更天了?"郑王将目光移向几案上的沙漏。
"快四更天了。"袁青舞估摸着时辰,忍不住猜想梁王驾崩之后,各皇子会有什么举动。
果然,郑王叹口气道:"孤若一走,王室必会大乱。我虽留有遗诏,但难保有人阳奉阴违。"
袁青舞觉得这个话题扯远了,正要出声提醒,却见枯瘦的指节伸到她面前,将一个鹌鹑蛋般大小的白色物什交到她手中。直觉告诉她,这应该不是个好差事,正想开口拒绝,却见郑王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孤就快要死了,你连这最后一个要求都不愿意满足我吗?"
烛火微漾,周围死一般的沉寂。袁青舞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如果自己在临死前也有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愿望需要人帮忙才能实现,会否有人肯毫无顾忌的伸出援手?
"你希望我把这个东西交到何人手中?"事实又一次充分证明,她的心肠的确太软。
"我的第二个儿子,也是我一直以来最为喜爱的一个儿子。他若继位,我死也瞑目了。"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郑王重重喘息着看向守在床前的小姑娘。不知道她姓什名谁,也不知道她家住哪里,更不知道她是由何人引进宫来的。在这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除了寄希望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相信谁。
云霁表面看似恭敬,篡位之心早已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早年念及骨肉亲情不忍严加惩治,以致埋下如今这祸患。朝堂之上,云霁党羽众多,之所以忍到现在仍不动手,无非是顾忌着自己手中这最后一张牌。一旦自己魂归九天,不等遗诏公布,云霁必反。
袁青舞私心里当然也希望云庭继位,成为下一任郑王。但希望是一回事,去帮忙又是另外一回事。不想见到云庭则是她此前拒绝出诊的第二个原因。有些事不是说忘记,就能马上忘记的。有些人,也不是说不想就能从此不想的。见到云庭势必会令她想起更多同过去有关的记忆,这些是她一早就已经预见到的。
看着手中的白色蜡丸,她在心里犹豫,要不要另借他人之手,将这个东西交与云庭。这个想法刚一冒出,郑王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答应我,亲自交到他手里。"
袁青舞狐疑得看着面前奄奄一息的老人,确定他并没有看穿自己真实想法的能力后,方才点头答应:"放心,我一定帮你完成这最后的心愿。"不过,要借他人之手罢了。
鸡鸣十分,郑王咽下最后一口气,薨逝于自己的寝殿之内。据史书记载,当时守在店内的并不是皇室宗族成员,而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丫头。于是,又有野史称,梁王乃遭行刺而崩。
袁青舞带着王咽气之前最后一份嘱托离开王宫的时候,天色已有些蒙蒙亮了。正如她来之前预料到的那样,这趟出诊她连一个铜子儿都没能拿到,还白白牺牲了自己宝贵的睡眠时间。若是稍后,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找上她来,那就真是老天在打瞌睡了。
仅仅两个时辰,整个皇宫已闹得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朝堂之上分为两股势力,一股是忠心于已故王上的臣子,另一股则是依附于三王子云霁的臣子。按照祖制,王上驾崩之后,应由四位辅政大臣在文武百官及诸位王子的一齐见证下共同开启存放遗诏的盒子。然后由内侍官当众宣读遗旨内容,确定新王。
内侍官手捧圣旨正要宣读,忽然冲进大批身穿铁甲的禁卫军来。一众大臣尚未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只见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刃已齐刷刷抵在这些人的脖子上。有不怕死的臣子愤而相斥道:"王上刚刚归天,三殿下便要起兵谋反,篡夺皇位了吗?"
云霁张狂大笑道:"整个天下都是本王的,哪里还用得着谋反。"
有臣子不服气道:"是否天命所归,我等只认遗诏。"
云霁似被激怒,夺过侍卫手中长刀,眨眼间便结果了那臣子的性命。众臣均是一脸震惊,开国至今,还从没有哪个帝王敢如此嚣张跋扈,殿上斩杀臣子的,且是这样的师出无名。碍于云霁的残暴,众臣皆是敢怒而不敢言,唯有将希望全部寄托于尚未被擒获的二王子身上。
云霁借禁卫军控制王宫,且肆意在殿上斩杀朝臣的消息,很快便在城内的大街小巷里传开了。百姓议论纷纷的同时,都不禁对这个还没登上王位,就已暴露出残忍本性的三王子充满了怨怼与不满。
王宫被云霁占领之后,二王子云庭便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音讯全无,下落不明。药庐里,袁青舞正寻思着该以什么样的形式把这颗蜡丸交到云庭手中,就见两个熟悉的人影一前一后朝着这里走了过来。袁青舞一眼便认出了这二人正是昨日请他去给梁王出诊的那二人,心里不禁乐开了花,这下她的诊金可就有着落了。
"阁下走的匆忙,我二人特来将诊金奉上,顺道奉了我家公子之命,请阁下前去一见。"其中一人说着将一个四四方方用黑布包裹着的木头盒子递到了袁青舞的面前。
"虽然这些是我应得的,不过还是多谢你们替我送来。"袁青舞笑容可掬得接过盒子,顺势打开,乖乖,整整一盒子金条,明晃晃的,差点亮瞎她的双眼。
"我家公子特意交待,若阁下不愿相见,我等绝不可勉强。"那人说完作势便要离开。
"等等,烦请带路。"白白收了大师兄这么多根金条,若不为他做点什么,也太说不过去了。即便念及往昔的情分,也该去见他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