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受伤,转眼已是大半个月。袁青舞已经渐渐能够自己一个人下地行走了。只是走得并不十分稳当,稍不留神就会摔个狗吃屎。尽管她已经习惯了每天这样那样的跌跌碰碰,旧伤没好,新伤又添。可是做为师傅,流云却实在看不下去了。
流云虽是得道上仙,但对医术却是一知半解。不记得到底是在哪本医书上看到过,大意好像是说吃什么就能补什么。于是,自那日起,从来十指未沾阳春水的师傅,每日必做的一件事,就是系着围裙,抄着铁铲,亲自下厨给徒弟炖各种各样的骨头汤喝。
从鱼骨到鸡骨,从羊骨到牛骨,每日变着花样的做这种营养无敌的爱心汤。
起初几日,袁青舞自是感觉受宠若惊。因一般只要修成仙身,就是不用吃饭也不会觉得饥饿。既然不会觉得饿,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去吃饭呢,连排泄这一步都直接省了。
在袁青舞得记忆里,师傅从不吃饭,所以她潜意识里自然认为师傅应该也不会做饭。但事实告诉我们,有那么一种人,天生就喜欢深藏不漏,流云便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
师傅厨艺好是一方面,再加上小徒弟心中本就怀揣着一份特殊的情意,所以这汤喝进嘴里,自是胜过世间任何的珍馐美味。可是渐渐喝多了,便不再是这么回事儿了。一天三次,每次三碗,最后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小徒弟只要一看到带有汤汤水水的食物,就立刻能把昨天,前天,还有大前天吃进肚子里的食物全部吐个精光。
日子一久,流云发觉小徒弟非但没能变胖,反倒更加皮包骨头了。出于疑惑,他找到小徒弟很认真得问道:"是我煲的汤不合你胃口吗?"
"不是的,师傅做的汤小舞特别爱喝,不光爱喝,每次还都不太够喝。"怕师傅伤心,袁青舞微低着头,说出这番违心的话。
"原来是这样啊!"流云若有所思,终于明白小徒弟为何不胖反瘦了,原来是量不够的原因。
"那从今日起,每顿的三碗改为五碗,你看够么?"流云很严肃得同她商量道。
话音未落,小徒弟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一秒便狂吐不止。
这几年,师傅总是很忙。适逢天下大乱,百姓苦不堪言,在凡人眼中,初一十五只要虔诚供奉,就会得到仙人的庇佑。可是,身处在水深火热里的百姓千千万,真正能够为他们办实事儿的仙人却少的可怜。
从前家乡闹瘟疫,地上的死人比田里的庄稼还多,人们盼星星盼月亮,盼得黄花菜都凉了,也没盼到仙人的一根头发丝儿。大约是在那个时候,仙人留给她的印象便是,毫无信用,自私自利,只拿好处不办实事儿。
然凡事毕竟不可一概而论,就好像你从一棵桃树上采下了一棵水蜜桃,拿在手里看着好看,可是吃上去却并不那么好吃,你总不能因此便认为这一整棵桃树上的桃子都是特别难吃的。也有可能是你那天运气不好,恰巧采到一颗坏桃子。再或许那天你正好口腔溃疡,所以吃什么都觉得味道不对。
对于一个从小便没了爹娘的孩子来说,亲情是她最梦寐以求的。而对于一个打小就尝尽世间人情冷暖的十八岁少女来讲,又是那样渴望能有一个爱护自己,疼惜自己的人出现。综合以上这两点,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分析,袁青舞对于自己的师傅,都必然怀有一份深刻且特殊的感情。
雨后初晴,空气中尽是泥土的芬芳。掐指算算,师傅这次回来,已经在山上逗留了四十七日之久。前些日子,大约担心他一旦走了,自己的伤势没人照顾。如今脚伤早已好利索了,不该再让师傅为她操心才对。
想到这些,袁青舞即刻到厨房准备了一些干粮,然后放进预先收拾好的包袱里,拿到师傅面前:"虽然知道用不上,但还是忍不住准备了。里面有干粮和水,还有换洗的衣物,师傅一路多保重。"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外。从不知道道别原来是件这么让人难受的事情,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掏空了一样,空落落的。早知道会是这样,她就不来这一趟了。师傅走了,诺大的地方又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练功,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思念。
眼眶有些发热,只见她双膝跪地,趴在水塘边,瞪大眼睛对着水面的倒影说:"师傅只是离开了,又不是不回来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有水珠滴落,水面泛起圈圈涟漪,水里的影子也跟着消失不见了。耳边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一双黑底长靴在她身后停下。好听的磁性嗓音自头顶慢慢飘落:"回头再去带些干粮,你伤势刚好,得多吃些才行。"
"师傅,你"袁青舞不敢置信得看向自己的师傅,差点怀疑自己刚刚是否出现幻听了。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会。。。。"
不等师傅把话说完,袁青舞立刻打断道:"愿意,愿意,我愿意。"
世事往往总是这么变幻莫测,明明前一刻还在为离别而伤感,这一秒她却已经欢天喜地得收拾起下山要带的随身物品。仙门中人一向最注重自己的仪表,为了师门的形象,梳子和洗漱要用的毛巾自然不能缺少。最近天气阴晴不定,常常上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说不定就会暴雨倾盆,为防万一,油纸伞和换洗的干衣裳一定也是要准备充足的。
出门在外,三餐不定,露宿荒野也是极有可能的,所以除了干粮,也要准备好夜里临时应急的铺盖才行。最后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把她能想到会用得上的东西全都预备齐全了。
流云踩着夕阳,来到徒弟门前,只朝里随意望了一下,便立刻傻了眼。小徒弟这么兴师动众的,莫非是打算在外头住个一年半载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