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有早起的习惯,因为她向来睡得晚,起床固然也晚。即便是头天晚上,没有男人侍奉,但她都习惯晚睡。她许会提着酒壶到其他姐妹那里串门,数落一番那些臭男人身上的毛病,然后猛地灌下几杯冷酒,这才摇摇晃晃地回房休息。
她有时候,很想从凳子上面跳起来,对着旁边的男人猛地一顿狂扇,可她不敢,即便心里想得发疯,行动上终是不敢有丝毫忤逆。她很明白,倘若她真的这样做了,第一个不会放过她的人便是新妈妈,她一定会被新妈妈扒光衣服,然后绑在一根柱子上,被她手下养着的那些瘪三们生生作践。所以,她从未真的动手打过她的客人们,顶多是背后狠狠地骂上几句。
不过,那都是从前了,那个时候她从未爱上过任何一个人,心里孤苦无依是难免的,可现在全然不同了,因为,她遇见了他。
她也不再晚睡晚起,以往那些恶劣的生活习惯都被她弃如敝屣。她每日最渴望的事情,就是早早起床收到他写给她的信。
他会在信中附上自己创作的一首相思小诗,诉说相思之苦。而她,也不是不通辞藻之人,往往都会咬着笔杆认真回复。
六月酷暑,他写信邀她一起去城外赵家的避暑山庄游玩。她本还犹疑着新妈妈这边该怎么解释,岂料,新妈妈这日许是心情大好,未等她开口就主动问,需不需要给她放个假,然后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赞赏她是一个兢兢业业的人。甚至,新妈妈还招手叫了库房的掌柜过来,让她跟着去领些银子作为零用。
她简直受宠若惊,跟在库房的掌柜后面一路路痴痴愣愣,鬼使神差地取了银子回房,良久,才缓过神来,确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事情,并非梦中虚幻。
她觉得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如此美好过,她简直想跪下来感谢上天,感谢它对她如此关照,如此眷顾。
就在动身启程之时,有位老者找到了她,她沏了一壶茶给他,然后定晴看了他半响,才惑然启口,“是有什么事情吗,可是,我马上要出门了。”
老者抬眼瞥了她一眼,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我虽然老迈,却是你的常客,你这般打发我,莫非是不想赚银子了。”
她这才细细打量了来人一番,她固然不是记不得来人,而是,来过她这里的男人,她从未记住过。她为什么要记住他们,她并不爱他们,若不是为了生存,她连看他们一眼都不会甘愿。
她立在原地,怔然无语。其实,她多么想指着来人的鼻子,大骂:“老娘今天不做生意了,别搁这碍眼,赶紧给我滚蛋,你们这群臭男人,又老又丑的臭男人!”可是,她终究只是气息微弱地吐出一句,“真是对不住的很,今日不做生意,老爷您下回来罢。”
老者挑起眉看她,半响,不说一句话,然后,猛地把手中的杯子向桌子上一放,发出一声巨大的脆响,怒道:“老爷们玩你是理所当然,可你若是教坏了他们的儿子……”
老者虽然没有把话说完,可她却已惊得不能言语,她想向他打问清楚一些,她何时与他的儿子有过瓜葛?!于是,她执拗地启口接了一句:“我从未见过老爷的儿子,也没有什么厉害的能耐使他变坏,老爷想必是找错人了。”
老者冷笑,然后从椅子上面抽起身,朝着门外走了去,冷淡音调自身后传来:“你总会明白的……”
她蓦然立了几秒,旋即从柜子里拿出先前准备的物什,似有微微一愣,终是携了它朝外面走去。她知道,他正站在城外等着她。即便方才被那老者扰乱了心境,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她便灿然明朗了,人生在世,总会无故遭些心灵的拷打,被人误解谩骂都是平常,所以,她犯不着为此事生气,毕竟,她有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虽然对方从未主动开口向她说过,但她明白,他的心里一定是这样想的,因为,他送给她的小诗是那般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