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多钟的光线,温暖而又迷离的光线,我倚在窗边朝外看,见街上人来人往正热闹着,一群戴小黄帽的孩子,正排着路队拖拖拉拉地过马路,远远看去,他们就像一群长着嫩黄线毛刚出壳的小鸭子,摇摇晃晃地朝着一个方向一个接一个地往前走。因隔着层厚厚的隔音双层玻璃,听不到街市的声音,只能看得见来往的车辆与人群,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就像一个巨大的哑剧舞台,每一个人都是演员,只有我是冷眼的看客。
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母亲说。
一楼手术室那边静得可疑,母亲一定在里面做美容术,刚才我好像看见她穿着蓝色的手术衣,护士阿梓紫的白衣也在院子里轻盈地晃了一下,她们配合得天衣无缝,她们做的美容手术远近闻名。
对于住在美容手术室的楼上,我和春日原野的感觉有些不同。虽然春日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不太喜欢这种地方,但我们结婚时,两手空空,不要说有一间像样的房子,春日连一辆像样的自行车都没有,整天骑个没铃没闸没锁的破车在这座城市里转悠,除了随身带着的一只硕大的包,他几乎是一无所有。
春日大学毕业就在北京留下来,他说他家在内蒙,但我们结婚后一次也没回去过。他说家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他来北京上大学后,母亲因乳腺癌去逝,父亲很快就又找了个女人结婚。
春日说他是家中的独子,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春日原野不是他的本名,他本名叫陈小春,但后来有个台湾歌手也叫这个名,同事老拿他开玩笑,摘得他好烦。这时正好他从原先就职的那家纯文学刊物跳槽到另一家杂志社工作,顺手就把编辑名改成“春日原野”了。
春日原野现在工作的杂志社比原来有钱得多,那是一本与服装有关的杂志,杂志的名字《雪绒》就是春日原野起的,他身上有一种硬朗的冰雪气质,他把这种气质也带给了他的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