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正穿着淡蓝色的手术衣,她看上去有点像个玻璃人,在日光下连眼睛都有些透明。
我身体像汽泡一样在空气中自由地飘,音响里传出的音乐正合我意,我听不到母亲说的话,我只听得见麦当娜那加了电子的神奇嗓音,她的声音像加了薄荷糖那样凉滑,磨擦的时候带着股扭动的飞烟。母亲站在门口似乎说了很多的话,我只听到那一句,每个人看到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然后她就消失了,门框空洞地框着雪白的墙,对面那堵墙上什么也没挂,那只一堵墙。
电话铃响。
我看了眼桌上那只钟,3点40分,这个时间春日原野是不可能打电话来的,他总是在四点半以后才有时间打电话。
“喂。”我声音很轻,是因为还沉浸在刚才的音乐声中,不想与任何人说话。
对方声音偏哑(是我最不喜欢的那种男人类型),也“喂”了一声,然后他说:“是玫瑰小姐吧?”
我说:“是。请问您是哪位?”
哑嗓子男人在电话里嘿嘿干笑了两声,就把电话给挂断了。哑嗓子男人的进入使我心里很不舒服,他凭白无故把我一个心平气和的下午给槐了,我这人天生喜欢多想,春日把我叫做“思想的机器”。我在白天写作,春日傍晚下班的时候,给我带回些地铁上随手购买的报纸和少许外面的信息。
春日话不多,挺直的鼻梁,削瘦的面孔,深邃的眼睛。他的少言寡语给人造成了某种印象,他是一个深沉而又略带神秘感的男人,初见他时,我正是被他这种气质所吸引,然后,就像深渊似地掉下去。
二十分钟以后,哑嗓子男人再度在我卧室的电话听筒里出现。“喂,是我”他说,“我是刚才那个人。”
“你打错了吧?”
“不我就找你,你是玫瑰。”
我想把电话放下,又怕他再打来,正在犹豫之时,他的话已通过电话线滔滔不绝地向我涌来,他说:“玫瑰,我只需要一点时间跟你谈谈,我知道你此刻很想挂电话,但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感到莫名其妙,“什么过一会儿就好了?”
他自顾自地往下说着,“你会喜欢的,我见过你的乳房,它很美它的形状就像——”
我闭上眼睛关掉电话的“关闭”键。从来也没人在电话里跟我谈过什么“乳房”,这人也太放肆了,他一定是打这种騷扰电话的老手,我很怕他再打来,又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坐在镜前发了一会呆,我看见自己的嘴唇有种不正常的白。
果然,电话铃再次响起。我犹豫着该不该拿起来听,眼睛盯着听筒像在盯一只怪物。
电话响到第十三声,我才拿起来听。
“怎么这么慢才接电话?”春日原野在电话里问。
“哦——”我犹豫着该不该把刚才的事跟他说。
“出什么事了?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出事了。”
“嗯,没什么,刚才写着写着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噢,面了就睡一会儿,别硬撑着。”
我喜欢丈夫在电话里温和的声音,自从与春日结婚,他一直就用这样温和的声音对待我,三年来从不走样。
“好了,你快忙吧,我不吵你了。”
为了掩示刚才那个哑嗓子男人给我带来的慌乱,我尽量简短地跟丈夫交谈了凡句,就及时收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