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合约问题彻底解决完了以后,还不到中午,江希然站在出版社门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天,又掏出手机翻了翻手机通讯录,一个一个的划过,都是一些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最终手指停到了穆瑶两个字上,想了想还是发了简讯又给顾南笙打了电话跟他说中午想吃火锅。
咖啡厅里,穆瑶与她对坐,各自搅动着杯里的咖啡,一时间两人安静的过分。
“阿狸。”穆瑶看着眼前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姐姐,叹了口气,试探性的问了句,“你还喜欢秦朗?”
江希然并没有停下搅拌咖啡的动作,只是双眼无神的盯着面前咖啡杯里的图案,“谁知道呢。兴许没有以前那么喜欢了吧。五年前,我可以很肯定的说我是喜欢秦朗的,可如今,我自己倒有些摇摆不定了。时间可以抹平一切,这话说的还真是对,却又当真讽刺的很。”
她抬起眼眸,眼神复杂的看着穆瑶,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如鲠在喉,难以吐出一个字,良久,终是垂下眼睫,敛去了方才神色,“阿瑶,那事你知道么?你不知道的对不对。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没有阻止你妈妈。”
她本想忍住不问的,她想,若是一辈子不说,也就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了,大家也就一辈子都是朋友。可她忍了五年,却终是忍不下去了。她不想一辈子都这么糊涂下去,她是看着穆瑶长大的,自幼待她极好,视她如珠如宝,小心对待。那近似于背叛的对待,她实在是没有勇气面对,却又,不得不面对。
“那天,你在场么?”江希然的声音有些颤抖,金属汤匙磕在白瓷杯上发出当当的声音,一声声打在穆瑶心上。
穆瑶低头不语,她该怎么说,说那天她在场,她故意没为阿狸辩解,故意看着江大叔勃然大怒,故意看着江大叔说要与她断绝关系而心底其实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谁教大人们总是喜欢漂亮可爱的阿狸。
她那时还小,她不懂事,她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她后悔了,可已经晚了,当她想补偿的时候江希然已经出国了。这是她心里永远的一根刺,日夜刺在她心上,鲜血直流。
如果她那时说几句话,江希然就不会一个人黯然出国,她知道她的阿狸姐姐在国外过得不好,她与顾南笙一直有联系,每每听到顾南笙对她说阿狸过得不好的时候,她心头的那根刺就又扎深了几分,她越痛就越后悔,她去和江大叔说了实话,可那又有什么用呢,阿狸再不可能回来了。就算是回来,也再不会是那个是她如珠如宝的阿狸了。她二人的情分早就被她亲手斩的所剩无几了。
江希然看她的神色就明白了。纵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心里巨大的失落与背叛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让她透不过气来。
她待她那样好,恨不得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可她是怎么回报她的。
“你为什么不说呢。”江希然眉眼悲怆的看着她,眉头深深皱起,那双彼时顾盼流转似有流光四溢的美目此时正一瞬不瞬的盯着穆瑶,眼底最后一丝希望也被眼前这个女人所浇灭。
“我待你那样好。你说,我可曾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被欺负的时候我护在你身前,你被夸奖的时候我在旁边为你欣慰,你有喜欢的人了,我帮你去把关,你说,你那时,怎么不替我说明白呢。”江希然原本清冷的声音此时沙哑低沉,千丝万缕的愁结都化在其中,穆瑶早已是僵在原地,双唇颤抖,说不出一个字。
半晌,穆瑶伸手想要握住江希然的手,伸了一半,终是又缩了回去。“抱歉。”
“抱歉?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我来找你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你,当真是好。”
窗外传来一阵女孩子们调笑的声音,江希然转头看向窗外,两个女孩子正手挽着手笑的开心。她忽而笑开,语气里又是无比的怀念,“阿榣,当年,我与你也曾这般亲密过。阿榣还记得么,就是在这条街上,你告诉我,你希望我们都各自有各自最幸福的结局。阿榣,这就是你所希望看到的幸福么。”
穆瑶此时已是泪流满面,一面摇着头,一面不断重复着“抱歉。”
“时至今日,抱歉又有什么用呢,阿榣,你我从此以后各自珍重,好自为之吧。”江希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莫名的笑了,看的穆瑶心里一阵发紧似的疼。
各自珍重,好自为之,这是江慎之留给江希然最后的八个字。从此以后,他们父女二人就此别过,山水不相逢。
那日,她跪在江家大门口,乞求江慎之不要将她扫地出门,她是与他感情不深,可终究是血浓于水的骨肉,他怎么就忍心看着她跪在大雨里,九月初秋,雨水冰冷刺骨,她就那么在雨里跪了一夜。她明明和她母亲长得那般像,大雨滂沱中,他就没有那么一丝念旧么。
明明是误会,他却不愿听她一句,连见她一面都不愿,只是派了警卫员给她带了“各自珍重,好自为之。”这八个字。
明明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呵,对了,该是深仇大恨的,他在那过去的十八年里都是视她为杀妻之恨的。
那日大雨滂沱后,天朗气清,天空被洗刷的那般干净,前一日的乌云密布毫无存在的痕迹,你看,那么厚重的云都能消散,父亲却不原谅她,他可以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跪在雨幕中不闻不问,他可以在第二天抱着自己的继子牵着自己的续弦目不斜视的从她身边走过。
众叛亲离,不过如此。
江希然拿起提包,不再看穆瑶一眼。她这么多年就没有愧疚么。那日饭局她竟能那么坦然的坐在那里,与她把酒言欢,她真当她不知道么,还是她肯定,她一定会原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