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B市机场。
B市虽偏北,可夏末时节,也有那么一两天热的让人心烦。热浪滚滚,空气蒸腾的样子都能清楚的看到。
江希然拉着拉杆箱,一身职业装精明干练,脚踩黑色高跟鞋,发出当当的声音,节奏感极强。
她在机场门口站定,从容的摘下脸上的墨镜,随手递给一旁同样一身西服的顾南笙。
顾南笙十分狗腿的双手接过墨镜,小心的揣在怀里,微微弯腰,低声询问,“总裁,是先吃饭,还是先去酒店。”
江希然看了看腕表,又眯了眼睛看了看B市的天空,云蒸霞蔚,碧空如洗,就是热了些。
顾南笙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直等待着江希然的吩咐,并无半分不耐,面上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
江希然抚摸着拉杆箱的手柄,目光悠远,喃喃的说道,“天凉了,是时候让王氏关门了。”
顾南笙嘴角的弧度变了变,笑意加深,他直起腰身学着江希然的样子将目光放空,悠远而又深邃。
大有指点江山之势。
“总裁。”
“恩?”
“霸道总裁梗玩够了么?”
“还行。”
“那,咱先吃饭?”
“咕~~~~”
江希然的肚子一叫,两人立马笑作一团,打闹着在门口拦了辆车,直奔顾南笙提早定好的酒店而去。
一到酒店,江希然立马换回穿惯的长裙平底鞋,整个人都觉得清凉了不少。回来前她突发奇想,电视剧上的主人公在多年以后重归故土都是从一个战斗力不足五的渣摇身一变成了霸道总裁,虽说她还没达到要求,但也可以体会一把不是?撒泼耍赖求着顾南笙陪她一起玩,千算万算没算到今天天气出奇的热,两人穿的都是长衣长裤,脱下外套里面的衬衫都汗湿了。虽然肚子饿,但还是不能忍受身上的黏腻,决定先回酒店修整一番再吃饭。
江希然毫无形象的瘫在顾南笙房间的床上,等顾南笙洗漱出来,终是等的不耐烦,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玩顾南笙的手机。
顾南笙的手机和她的是同一型号,江希然轻车熟路的打开相机肆无忌惮的变换着各种鬼脸自拍。
玩了一会又觉得没意思,手指划拉着翻开他的通讯录,江希然看着自己的备注上赫然写着“猴子山大王。”嘴角有些抽搐,默默的把原来的备注删掉,美美的写上“女王大人。”忽然想起什么,她点看莫菲的备注,悄悄的改成10086.
顾南笙一出来就看到江希然一脸窃笑的捧着自己的手机玩的不亦乐乎,他上前一把夺过,只见界面上只是频频下落的俄罗斯方块,“刷新了我的记录就这么高兴?”
江希然一咕噜坐起来穿鞋,嘴角的笑意不减,整个人看起来神采飞扬,“那当然,其乐无穷。”
顾南笙无奈,笑了笑随她去。
“想去哪吃?”
江希然点开网页查看附近的餐厅,她一向嗜辣,可这天气太热,吃那么火爆的着实容易上火啊。
手指在屏幕上划拉着,最终选定了一家叫“吃茶去”的饭店。
饭店装修的古色古香,小调悠扬,是江南的吴侬软语,让人听着就心情舒畅,最值得一提的是里面的侍者都是身穿汉服,穿梭游走于各个餐桌之间,倒真好似梦回前朝一般。
“不如吃茶去。”江希然轻点杯沿,眼里含笑的看着这方古色古香的饭店,她一向很喜欢这些个古典的东西,她觉得这些东西能让她一颗躁动的心得归平静,如清凉的泉水将那颗火热狂躁的心荡涤浸泡,让它重归宁静。
顾南笙看着菜单,仔细斟酌该点哪些菜,点菜这些事一般都是顾南笙做,点什么江希然就吃什么,倒是好养活。
江希然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却也没什么讨厌吃的,只是不爱吃一些调味重的譬如香菜之流,但若是强逼她,倒也能咽下去。
就好像,事情不逼到一定份上,你也不知道你能做到何种程度。
江希然和顾南笙回过已经两天了,顾南笙回家打扫屋子,江希然窝在酒店里赶正在连载的小说的结尾。
“呼。”江希然摘掉眼镜,揉了揉胀痛的额角,又伸了个懒腰不意外的听见骨骼咔咔作响的声音。
已是黄昏,江希然给自己泡了杯茶靠在房间的玻璃窗上俯瞰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五年了,五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到她都有些忘记了回家的路该怎么走,短到她至今还记得那一日她是如何狼狈的离开江家的。
好在江慎之还算给她面子,听说对外宣称她去国外念大学了。
大学,这个词江希然有些陌生,她没上过,当初她狼狈的逃到国外,手里仅仅拿着平时攒下的几千块零花钱,哪里还有钱让她去念大学。
她一边打工,一边写作,硬生生的熬过每一个寂寞寒冷的长夜。好在她文笔够好,后来渐渐的小有名气,最后变成了全职作家,索性也就没想过再去大学里镀镀金。
如今她重新回到这片故土,并不是因为故乡在召唤那种扯淡的说法,也不是回来寻找当年那个陷害她的人那种复仇心理。
她只是想回来,国外纵然有顾南笙照应,可她依旧觉得寂寞,说来可笑,漫漫长夜,她竟只能靠一支烟来排解寂寞。
她想回来,她只是不想太寂寞。
江希然一直在窗子旁站到华灯初上,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瞥见一个她熟悉至极的身影,那个身影摇摇晃晃冲向车流,她只觉呼吸一窒,抬腿就要冲下楼去,却又见一个女子将他从地上扶起乘车而去。她自嘲的笑笑,抬头饮尽杯里的茶,明明刚刚还绵远悠长的味道现在却只觉苦涩异常,在嘴里久久不能散去。
第二日,她就接到了秦朗出车祸住院的消息。彼时,她正跟顾南笙讨论下部小说的主角名字。
顾南笙见她面无表情的放下电话,快速扫了一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穆瑶。
“穆瑶打电话来邀你出去?”顾南笙见她此时已经无心与自己讨论,收起手边的资料放在书架上。
“不是,她打电话来说秦朗出车祸了。问我要不要去看看。”刚刚和顾南笙讨论的有些激烈,此时她嗓子有些干哑,不得不拿起手边的水杯润喉。
顾南笙见她这幅模样动了动唇,终究还是没提醒她刚刚她拿的水杯是他喝过的那杯。
“要去看看么?”
江希然无意识的晃动着水杯,杯里的水顺势左右晃动着,有些溅出来落在江希然手背上,“嗯,去吧。”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咱们一起去吧。”
顾南笙听见她要去医院时眼里的神采暗淡了几分,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让她去的,可他却丝毫找不出理由阻止她。但当他听说她想和自己一起去的时候,他眼里又重新迸发出神采,夺目璀璨,他和她,一起呢。
江希然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可以用星星眼来形容的双眼,“就是出去而已,你至于么,以前也不是没出去过,难不成,你对医院有特殊的情感?”
顾南笙也不管江希然的调笑,快速的将两人收拾好向医院出发。
医院门口,江希然突然止步不前,顾南笙有些疑惑的回头看看她。“那个,你先进去,我忘记买水果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醒来时,秦朗看着周遭的白色有些愣神,耳边传来嗤笑,“撞傻了?”秦朗转过头看了看坐在床边削苹果的顾南笙,良久,又将头转过去。
顾南笙看他这幅样子不由的好笑,“就算你漠视我的存在,我也是回来了。”顾南笙将削好的苹果放在果盘里,低下头压低了声音在秦朗耳边说道:“阿狸也回来了。你最爱的女人,她回来了。我们,一起,回来的。”
秦朗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唇上的血色退的一干二净,指尖嵌入手心都不自知。顾南笙并未抬起身,嘴角的弧度扯的更开,“是你自己不要她的,是你亲手,你现在怪得了谁?”起身后,顾南笙又将盘里的苹果拿起来削成小块。
秦朗支撑起身体瞪大了眼睛看向顾南笙,复又自嘲般躺了回去,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就是个笑话,还是个冷笑话。
两个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再说一句话,直到江希然拎着果篮进来,两人才齐齐看向门口的人。
江希然没太变样,长发及腰,并未染色烫卷,穿着白色的掐腰连衣裙,腰间一条鹅黄的腰带更为她增色不少,手腕上戴着一对飘花玉琢,更是衬的皓腕白皙透明,脚上一双鹅黄色的平底鞋,竟还像是个大学生一般。
江希然拎着手里的果篮飘飘悠悠的晃进来,顾南笙白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好好走路。”江希然撇了撇嘴,转身将果篮放到柜子上,又弯腰敲了敲秦朗打着石膏的手臂,笑的像只狐狸,“怎么,怕我回来了不去看你,所以闹了这么一出引人注目?”
秦朗看着眼前唇红齿白的江希然,又是一阵恍惚,但回忆太过短暂,他还未看清就从脑海里闪走了,他撇开视线,清了清嗓子下定决心般说道,“阿狸,我。。。。”
江希然眼神微微晃动,她有预感,秦朗将要说的是她这辈子最想听到的话,可她又没来由的惧怕他说出来,仿佛他一说出来,就会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仿佛她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的平衡在他那句话说出的那一刻,就会轰然倒塌。
江希然想要制止他,伸出的手有些颤抖,她稳了稳,才将刚才垮掉的微笑重新挂在脸上,拿了果篮里的葡萄和桌子上的果盘,“南笙你们先聊,我去洗水果。”
不待两人回答,她就径直出了病房,不看二人一眼。
顾南笙似笑非笑的看着秦朗,语气里遮掩不住的揶揄,“现在想起来说了?你把我,把莫菲,把阿狸置于何处?叫我们情何以堪?秦朗,你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的幼稚。”
眼神瞟向江希然带来的果篮,里面都是葡萄,大的小的,绿的紫的,各式各样,顾南笙嘴角的笑容有些狰狞,秦朗爱吃葡萄,这个小小的爱好,过了这么多年,希然竟然还记得,他忽然想将这篮子水果狠狠的摔在地上,再踩上计较才会让自己心里舒服些。理智阻止了他这个疯狂的念头,江希然还在这里,他不想惹事生非,他好不容易快要打开江希然的心扉,马上就要把秦朗从江希然心里赶出去了,他并不想在这个紧要关头为这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而减少江希然对他的好感。
五年了,当年江希然悄然出国,他用了半年的时间从江伯伯口中打听到希然的安身之处,然后便毅然决然的出国追随,这一待便是四年半,要不是江希然要回国看看,他们也不会回来。其实他知道,看看,看着看着就留下了。
秦朗只当没看见顾南笙的表情,只是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篮子葡萄,她到底还是记得他的喜好的。
回想起刚刚江希然那狐狸般的笑容,秦朗的嘴角也不自觉的咧了一下,他们自幼相识,他,江希然,顾南笙,陆鸾都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整个大院里男孩子多,就江希然一个女孩子,又生养的极好,一双眼睛长得甚是妩媚,只要稍稍牵动嘴角,那眼睛都会弯出一个媚人的弧度,像极了那小狐狸,故乳名阿狸。那时候江希然就像个宝贝一般被大院里的男孩子供着,哄着,当真是大人孩子们手里的掌上明珠,谁若是欺负了她,那就是同全大院的男孩子为敌,争先恐后的为她报仇。直到后来大院里陆续又生了几个女孩子,这情况才好一些。
他们四个家里又是深交,故他们四人自小玩的极好,从未红过脸,三个男孩子得着什么玩意都是献宝般给江希然的。后来,顾南笙家的表妹莫菲来了,因是外来的,大院里的孩子们玩闹时多是不带她的,她也就只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一边看着孩子们疯闹。
秦朗叫了她几次她都只是嘴上应着,却不见行动,后来也就不来找她了。又一次秦朗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抹眼泪,觉得那寂寞的身影实在可怜,就拉着几个男生生拉硬拽的将人带到他们玩耍的地方,后来也就渐渐熟络了,玩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