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我的血液才开始回流,神思也开始运转……
那日,淮水河边,我鬼使神差救起来的那个明媚如阳光般的男子,竟是高辛国当今的皇上……
而语冬……?
我的心却不敢多想,她是我视如姐妹的亲人,甚至此刻相依为命的亲人……
良久,我缓缓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蹲着,让我的双腿几近麻木,身子直立还没有来得及站稳,就已经毫无知觉地向后倒去,我急忙伸手想扶住面前的廊柱,却有心无力,直得生生地向后方栽倒。
在我硬着全身神经准备承受撞击的瞬间,突然一双有力的胳膊稳稳托住了我,并将我轻轻扶起。
我站稳之后,感觉到双腿的温度渐渐回来,匆急转身道谢,抬眸一瞧来人……
今日里的第二个震惊瞬间将我吞没,并且比刚才的震惊更有过之,以至于我的双耳里只有嗡嗡的雷鸣声。
扶住我的银灰长袍男子,正是当今的状元郎,公主的驸马,我曾经的未婚夫,沐文斐!
而他身旁一名长身玉立,清俊绝伦的青衫男子,竟是半年未见的穆重华。
沐文斐见到我的脸庞,惊愕地目瞪口呆,半天才结结巴巴,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娈,娈儿?……”
我此刻无法面对这二人,更无法思考如何面对着二人,我的脑子也没有给我时间去思考,只有一股脑儿的愤怒和冲动,本能地转身,拔腿就跑。
这两个男人,都曾无情抛弃过我……
“娈儿,娈儿……别跑娈儿……”沐文斐的声音紧紧跟在身后,任我如何用力地想甩掉,他总是能清晰的响彻在耳旁,而且越来越清醒,直至他炙热的喘气扑在我的后脑勺。
沐文斐突然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急声喊道“娈儿!不要跑!”
他见我停了下来,连忙拉我快步闪至一座假山后面,急问道“娈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冷笑反问,眼里有失望的恨意“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他又急道:
“那日你为何你没来?你知道我当时又多着急吗?左等右等不见你人影,担心的我整个人几乎崩溃!”
我暗自讥笑,只睨了他一眼,冷声道“崩溃的用情,我姚姝娈实在不敢当,若你有心,为何不一直等下去?……”你不仅没在亭心水阁等下去,也没有在我的人生里继续等下去……
沐文斐似被我刺伤般,他猛然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嗓音里有颤抖。
“那日我何曾不想继续等下去,我快马加鞭地赶到苏丘,正是因为我提前得知姚家出事,朝廷的人正要赶往苏丘去抓你,于是提前让飞鸽传信给你,怕你不信,所以没在信上说明,只想着先让你人离开别庄,等我到亭心水阁,立马就带你走,
可是,我在水阁等了你两个时辰未见你的人影,我想去找你,又怕与你错过,直到家丁快马通知我宗元兄即刻被问斩的消息,我才不得已急忙赶到别庄,语秋说你人早已去了水阁,而宗元兄却没时间等下去了,我只能让语秋去找你,见到你之后马上先逃走,千万不要回别庄……”
沐文斐几乎是一口气说完所有的前因后果,额间的细汗密密麻麻地渗了出来。
我早已凉透的心脏,微微回温,心中的苦涩与痛苦漫流开来,“三哥……是你救的?”
沐文斐心疼地抚了抚我跑得松散的发髻,眼里的柔惜与失而复得的喜悦交织着“我赶回京师后,和爹爹一起上书求太后看在宗元兄为高辛立过战功,网开一面,为姚家留得一脉香火,免其死罪。太后答应了,但是对我提出了一个条件,才能免宗元兄一死。”
“我知道。”
“你知道?”
“条件是迎娶永乐公主……”
“娈儿,我……,我没能守住你,也没能守住我对你的约定,一辈子只做的你一心人……”
“你现在已经告诉你的苦衷,我不会怪你。”
沐文斐忽喜,似看见希望般,展眉灿笑“真的?娈儿你真的不怨我?那你等我,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皇宫。”
我挣开他的手,神色平静,淡然道“我不怪你,真的,但是,事已至此,你我都回不去了,你既然已经做了驸马,就一心一意好好善待自己的妻子,把自己的一心给她。”
“可是我一直想娶的人是你,那日我重回苏丘,他们都说你挥刀自杀谢罪,我不信,可是所有的人都说你死了,我发疯似的把别庄,把虎丘翻了个遍,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我找到你,一定带着你远走高飞,现在,我终于找到你,你却叫我放下你?……”
“不放又如何,我姚姝娈只要一心人,而你已经给不了我,你能为了我休了公主吗?”我的反问显然苛刻为难至极,我就是要让沐文斐活生生地面对他此刻毫无选择的选择,而我,也要灭掉自己任何一丝复燃的希望。他果然脸色青白交转,唇色翕合之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冷然道“而且我的心已经种在别人身上了,再也回不去了,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三哥,让姚家的香火得已延续,可是,你我真的有缘无分……你,你多保重!”
转身的刹那,内心多有不忍,可是我已不是当年未出阁的单纯镇国将军的千金小姐了。
经历家破人亡,亲眼目睹语秋的惨死,沦落红尘中的凄凉,又被莫名送进险恶的宫中,历经磨难和苦楚,我已不再简单,简单的不去排斥我与沐文斐曾经的姻缘。
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回头,强忍着不让自己心软,对不起,沐文斐,谢谢你为了姚家,为了我所做的一切。
钻出假山后,我的心情沉重无比,连带着脚步都变得沉重,我的身体里透着浓浓的疲惫,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垂着头极力克制自己酸涩的眼仁,心中暗暗告诉自己,“我姚姝娈不怕,更不能哭!”
那抹青衫,迎风而立在我迎面走去的前方,我的眼风已经扫见他巍然不动,似在等待又似在冷眼旁观的身影。
但,我并未抬眸,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径直地走向他,冷冷地目不斜视盯着前方,仿佛他已根本入不了我的眼,直至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
他身影不动,只是伸出一只手稳稳拽住了我。
“放手。”我冷冷地说。他反而力道加重,如钳子般捏得我手腕发痛,似要捏碎我的骨头般。
“放手!”我极力忍耐着,隐含怒气地看着前方低吼。
他依旧无动于衷,我猜他清绝的脸庞上,肯定也是毫无表情的。
于是,我悠悠转身,转而诱惑般的姿态靠近他,贴着他,并伏在他的耳边,“软语”低喃“如果穆爷想让皇上或者皇后,或者宫里任何一个举足轻重的人,得知一个下贱的宫女,正在御花园中和一个‘陌生男子’亲亲我我,而且不计后果的话,那穆爷尽可以抓的再紧些,我也会配合穆爷更出格些。”
我的声音如黄莺出谷,而此刻,却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割得人生疼而麻木。
果然,穆重华的黑密的睫毛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这样的破绽对于他来说很难得,于是,下一刻,他的手缓缓抽了回去,而我在他松开的瞬间,毫不犹豫地径直离开……
眼里满满的水泽顷刻间泻出眼眶,冰凉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