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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情天下之情困余生 第一卷:痴情错付空余恨 第十八章:劫后余生(二)

“……骗人的吧,怎么会……”梁郁宁再度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云彻,口中喃喃道。

云彻却突然闭了嘴,半晌之后才道:“那个地方……他不能去,所以子溪会待在我的身边的。我会……代替二叔,代替梁家庇护他一生的。”

“你又凭什么——”梁郁宁突然间大吼了一声,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他知道事情一定不会那么简单的。梁家的事情真的是越来越搞不懂了,但是他是梁家的男儿啊,怎么可能安心躲在别人的身后呢?况且,他绝不允许自己这样,他绝不允许自己这样软弱无能。

“是啊,我又凭什么呢?”云彻微微眯了眸子,好似在回忆着什么。半晌方才回神,道,“我就凭着被魏譞追捕了三个月没有被他捉住,我就凭着可以让人将你们带到这里来,我就凭着有安稳的地方让你容身……大概,就是这个了吧!”

“你……”梁郁宁倒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这会儿听云彻提起方才忆起来。忽然又想到什么,哭着问道。“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啊……”

云彻一怔,忽然又笑了起来,“我凭什么去救,我又怎么救得了呢……祖父他不愿意走啊,他要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怎么去救啊,他又怎么肯让人去救呢?”

梁郁宁一愣,继而便哀求道:“大姐,姐——我不管你是谁,我叫了你三年的大姐,就凭这一点,我求你,求你让我留下来为祖父、为父亲、为二叔报仇,他们死的冤枉啊,他们死的不值得啊——”

不论梁郁宁怎么央求,云彻却怎么都不点头,最后只妥协一句:“若然有一天你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可以让你为祖父跟舅舅们报仇。只是,在这之前,老老实实待在表姐身边,否则我就彻底将你禁锢,直到大仇得报为止。”云彻说得坚决,没有丝毫转寰的余地。梁郁宁此时已经别无他法了,除了云彻他还能够求到谁呢?那是魏譞啊,是九牧的太子,与他作对那就代表着与整个九牧,甚至是整个四国联盟为敌,又有谁敢呢?

最终,梁郁宁乖乖的接受了云彻的安排。而梁溪隐姓埋名为墨溪,被云彻则交给了封绝,这个时候她能够信任的人并不多,但是封绝是绝对会用心照料墨溪的,会将他当做自己的亲孙子一样照料的。所以,将梁溪交给封绝是最好的选择了。

夜,沉闷孤寂。

云彻失魂落魄地端坐在房中,昏黄的烛光将她的倩影映射在门窗之上,模糊地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她周身笼罩着浓浓的悲伤,仿佛从心底里散发,融入血肉,深入骨髓,萦绕不散。本就闷热难耐的夏夜一下的变得更加浑浊不堪,浓稠地仿佛泥浆,一旦沾染上便是一片污浊。

忽而,夜色中走出来三个黑影,鬼魅般的身影在门口一闪便进了内室,门外映射出屋内昏黄的光影依旧,除了多出的三个黑影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室内,云彻对突然多出来的三个身影仿若未觉,痛苦的眸子被垂下的眼睑遮住,敛去了所有的伤痛。

片刻之后云彻方才抬头看了一眼静立在桌前的三个男子:其中一个赫然便是将墨溪接来的封绝;还有一个男子,面容与封绝三分相似,只是要年轻上许多,且面目严峻,一双眸子如鹰隼般锐利——他便是封绝同父异母的弟弟,封铁。最后一个男子,相貌虽不是十分出众,但干净白皙,一副柔弱书生的模样,让人看得十分舒服,这个人叫做徐敏杰,同封绝跟封铁一样,原是秋水门的长老,云倾手下的老人。

三个男子同排而立,虽气质各异,但对于云彻的忠诚却如出一辙,不见半点含糊。

“梁少爷已经安全送往了生死谷。”云彻眉目扫过封铁,封铁恭敬地答道。

云彻眉目微蹙,心口一阵钻心的疼痛。

偏偏地,他们都是梁家人啊!梁家人骨血里的偏执,一旦认定便是无悔,倾尽一生,此志不更。无奈之下只好把梁郁宁送走,送到他真正骨血至亲的身边,不再奢求谅解,只希望他能够快乐幸福吧!若是可以的话,做一个平凡的人,没有利益纷争,没有勾心斗角,朴实无华,永怀赤子之心。

“如何?”云彻再度转眸看向徐敏杰,仅仅两个字,似乎用尽了一身的力气,干涩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沙哑无比的声音,带着丝丝颤音,显得苍白而无力。

“属下无能,没能找全弟兄门的尸体……”封铁单膝跪地,无比懊恼悔恨地道,“简良、明轩、离天、还有……最后同小姐在一起的人的尸体属下一个也没有找到……”

云彻未发一言,喉头艰难地动了动,终究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痛苦地闭上了眸子,兄弟们一个接一个惨死在自己面前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了脑海。

那是何等残忍啊!密密麻麻的雨箭仿佛长了眼睛似的朝自己射来,躲无可躲,藏无可藏。本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了,千钧一发之际兄弟们仿佛着了魔一般朝着自己扑了过来,以血肉之躯愣是将箭雨与自己隔绝。可是,那分明只是血肉之躯啊!怎么抵挡地住那坚硬的羽箭啊?鲜血染红了自己的衣衫,眼前的尸体堆积如山,再也没有一只箭透过人墙射向自己,可是,也不会再有人应自己一声了。

空旷的原野,密密麻麻的全是还存着余温的尸体,自己从尸体中间爬出,冰冷的绝望让她头皮发麻,仿佛刹那间要将她吞噬地尸骨无存一般。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在尸海中活下来的了,脑中萦绕的始终只有一句话:想我云彻何德何能,竟得大家以命相护?若天不亡我,他日定当血债血偿!

再度睁开双眸,云彻已是泪眼朦胧,忽然屈下双膝,跪伏在了三人的面前。她的声音黯哑低沉,仿佛压抑着极大的愤怒与仇恨。“让绝老与铁老白发人送黑发人,云彻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

“小姐……”封绝三人齐齐惊呼,试图将云彻拉起。

云彻将头颅埋在胸前,愧疚难当,身子亦是止不住地战栗着。

“云彻自知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了。云彻本是闺中女子,现如今家破人亡,仅存的几个兄弟尚在年幼,没有任何倚仗。在这里厚着脸皮提出一个请求,若是三位能够助我一臂之力,云彻感激不尽。”云彻身子仍止不住地战栗,似乎提出了极为过分的请求,惴惴不安。却忽而抬起了头,灼灼的目光仿佛蓄了火,坚毅而不可否决。

“小姐请讲,我们兄弟三人自当万死不辞。”三人凝眸对视了片刻,封绝信誓旦旦地道。

“我要报仇……九牧,即便倾尽所有,我必覆之!”云彻微闭了眸子,再度睁开时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一字一句都恨得咬牙切齿。双目猩红,犹如一头狂暴的野兽,一旦被激怒便会失去理智,不杀得天昏地暗绝不罢休。“是我认人不清,引狼入室,给了奸人可乘之机才会导致梁家覆灭,还背上了谋逆的罪名。云彻不肖子孙,就算是死也无以面对梁家的列祖列宗,故而苟活于世,希望有朝一日为梁家沉冤得雪,手刃仇人,求三位长老助我!”

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跪拜于地,指天发誓。然后将云彻扶起,见云彻依然沉浸在悔恨与绝望之中,不免有些担忧,又心疼地厉害。丧子之痛固然悲恸,但云彻毕竟只是个孩子,亲人一时之间惨死,孤立无援已是可怜之极。偏偏小小的身体又要担负起如此重担,让人于心何忍?

“三位长老是娘亲身边的老人,云彻本没有资格命令你们。可是,云彻身单力薄,娇生惯养了十余年,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所有斗胆将三位长老留在身边,助我成事,是云彻自私了!”云彻整理了一下情绪,言辞恳切地道。一双水眸里满满的全是绝望,死灰一般,仿佛什么都不能再让她为之动容。

“小姐言重了,我们绝无怨言!”三人郑重地摇了摇头,比之云彻更为虔诚。

“那云彻就斗胆说出自己的想法了。我还要仰仗三位长老,希望三位长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女子顿了顿,思虑了片刻又哽咽地开口,泣不成声,“云彻欠三位长老的,今生无以为报,我……”

摇了摇头,徐敏杰叹息道:“小姐只管吩咐就是,我们这条命都是门主救下的,就是为了小姐去死都心甘情愿,能够为小姐尽一份绵薄之力自是受宠若惊。”

听了他的话云彻更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中的亏欠仿佛一道无法痊愈的伤疤横惯了整个心脏,让人窒息。

封铁也摇摇头,也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想当年若不是云彻的娘亲,他封铁还有儿子妻子或许早就曝尸街头,早就没有了今日,哪里会想到怨恨呢?只是,丧子之痛是他心头的一根刺,不是说拔除就能够拔除的。

“小姐,那并不是你的错……”封绝实在看不下去,强忍着酸涩的眼睛,劝道,“你,你也是受害者啊!你失去的不比我们少,你的痛亦不比我们浅……”

云彻微微摇了摇头,哽咽道:“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似是再也说不下去,云彻将头埋得极低,良久之后方才抬起头来,双眸中满是坚决,不容置脍地道:“我已经想想好了,三位助我重整势力之后便隐退颐养天年,不会有人认识你们,也不会知晓你们的存在,所以,……”

“这……”

“算是我请你们帮个忙吧!即便我娘对你们有恩,但我是我,我也绝对不会拿这个束缚你们一辈子的。就这么定了,看一下我的计划吧!”云彻长舒了一口气,卸下了心头的重担。

三人各自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云彻也不矫情,当即从抽屉里取出来一打纸,铺在众人面前。“我要重新建立一个组织,从今以后云彻再也不是那个自怨自艾的女子了,我要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下,我要——报仇!”

这是她这三个月来一直思索的问题,就在前些日子终于有了眉目,并且写出了详尽的计划。

“新成立的组织名字就叫做轩辕天下。下设六个分堂,分别坐落在四国联盟跟勾漠、北疆六个国家。堂主以赤字为代号,副堂主以黄字为代号,成员则分为青、蓝、紫三个等级,若是觉得自己实力够了,可随时挑战任何等级。另外,六分堂旨在培养人才,当这些人能力达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脱离其所在的分堂,不再受其约束。脱离分堂的这些人分为天、地、醉、迷、梦、月六种代号,除了分配任务的时候,他们尽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包括投入宿敌门下。不过有一点,不得背叛组织,也不得违抗组织。另外,六堂之外再设一战堂,成员由我亲自认定,地位不低于各堂堂主。没有名号的一律称为轩辕奴,供各堂选拔。最重要的,组织成员之间见面皆戴面具,除非特殊情况外以代号相称,不得泄露真实身份,真实面貌。素日里只需要凭借信物认清身份即可。三位长老代我出面,脱离于六堂之外,六堂堂主亦得听命于三位长老。这里是详细的细节,你们看一下,还有哪里不妥。”

看了云彻详尽的计划书,三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其实云彻这些计划也并非凭空想象出来的,曾经听人提起过,再加上她对于朝廷官场还有那些暗势力的了解,以原本的秋水门为蓝图,研究了许久,终于做出了这样一份详尽的计划书。

四人一直商议了半夜,稍稍修改了些细节与经营方面的问题,天蒙蒙亮了方才各自散去。

云彻已是累极,靠在床上却怎么也无法入眠,只觉得胸中空虚地厉害,整个人也变得浑浑噩噩的,什么也不想做,甚至觉得活着痛苦极了,却偏生着心中那股不甘的执念不让她轻生。

她总觉得人还在身边,伸手可及,触手可摸。可是,偏偏地哪里也找不到熟悉的气息,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陌生地让她感觉害怕。很久之后她才懂得,原来有些东西虽然并不是多么难以寻觅,也不是稀世的宝贝,可一旦失了,便是失了全天下。

天已大亮,云彻实在受不了那疲惫与失眠的双重折磨,将软榻置于院中的大榕树的绿荫之下,倾身躺了上去,微闭着眸子假寐。可是,那种空虚的绝望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三个多月了,这三个多月中她不是疲于奔命便是昏迷不醒人世,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已是让她体无完肤了。泪水,早已枯竭了吧?或许她根本就不会哭呢!或许,汗水夹杂着血液流了那么多,她哪里还有眼泪呢?

痛,由肌肤入骨入心,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恨不得将心挖掉,将骨髓抽空。

梁家啊,偌大一个梁家说没有便没有了,数百口人无一幸免。那都是鲜活的生命啊,仿佛昨日还在有说有笑,一夕之间只剩满地冰冷,是何等地残忍啊!

是了,是她认人不清,引狼入室,使得梁家遭受了灭顶之灾。

栽赃陷害,本就是莫须有的事情哪里找不到借口啊!

毕竟,君是君,臣是臣,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放眼那高处不胜寒的帝位,君还是那个君,然而高台下又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啊?

枉她自诩聪慧过人,却被温柔迷了眼,让假意入了心,最后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境地,可谓血本无归,这大概便是老天对她的惩罚吧!可是,这惩罚会不会太过沉重呢?就算是惩罚,为何报应在了别人的身上?就算是死,也不比活着更加折磨人啊!

六月的骄阳如火,却暖不了她的身,融不了她的心。冰冷的绝望席卷了她的身体,封存了她的心,她只觉得手脚冰冷,疼痛难耐,恨不得立即死去才好。

可是,要死么?她能就这么死去吗?不,绝不能就这样死去。就算是死,总要有人陪葬的。

不知何时,云彻在太阳的暴晒下晕了过去。睡梦里,一具具冰冷的身体开始回暖,慢慢地,睁开了眼眸……

那日徐敏杰发现那云彻时,云彻已不知在烈日下昏睡了多久。他只觉得云彻的衣衫灼得他的手生疼,滚烫的温度好似就要燃烧起来似得。

云彻自那日起便大病了一场,几乎丢了半条命。徐敏杰这才知道,原来云彻中了毒,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毒药,当地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一个个摇头叹息让他为云彻准备棺木。

徐敏杰当时几乎惊呆了,他竟然连云彻何时中了毒都不知道。直到云彻醒来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他方才知晓。可是,云彻的身体仍每况愈下,最后竟然连站立都十分费劲。

云彻却依然浅笑嫣然,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笑容下是何等的酸涩与绝望,无人可以触及。她淡然地仿佛失了生机的花草一般,冰冷地没有一丝温度。

云彻明明就站在那里,却感受不到她的生命,就像是本就不存在一般。无论是笑还是哭都是没有心的,没有了心还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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