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魏譞便向云彻三人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赵果三人。
魏譞微微让开身子,赵果三人立即就点头哈腰地向梁郁宁道了歉,虽然看起来赵成有些不情不愿,但是一点儿也没有怠慢。
很快,他们就分道扬镳了。云彻微微有些疑惑,就是她说的那些话虽然是事实,却让三人更加愤怒,可是魏譞不知道与他们说了什么,他们便服服帖帖地如同哈巴狗一样。
“五皇子,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云彻鼓了鼓勇气,终于还是开口了。
“但说无妨。”魏譞点了点头道。
“五皇子与他们说了什么,他们竟然那样信服?”云彻问道。
魏譞听罢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就知道梁小姐是要问的。梁小姐是以理服人,我是以权压人,手段不知道卑劣了多少倍呢!”
云彻一愣,继而便轻笑起来。这样直白的话她倒是第一次听说,但是却觉得很有意思。倒是梁溪跟梁郁宁变了脸色,权势这个东西他们也虽然还没有深切的体会,不过也知道一些。梁王爷那样的位高权重的人都每日为权势忧心,更何况是其他人呢?
魏譞住的地方清净幽然,很合云彻的心意。而且院中的三棵一人合抱的梅花树开得尤为好,云彻忽然想起了陆游的诗,“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总觉得这才符合梅花的气韵。
孤高自傲,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也只能够孤芳自赏罢了,梅花本来就是这样的事物。就是因为外表太过于坚强,所以才更加需要人的呵护,就这样被圈禁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日日悉心照料着,也不失为一种很好的保护。
其中的一株梅花树下正摆着一架琴,不知放在那里多久了,上面竟然都落了花瓣。而且对面的不远处摆着一个书桌,上面笔墨纸砚俱全,摊开的纸张上还有一幅没有完成的话,好似是缺了些什么。
魏譞走到书桌前,拿起笔来思量了半天,却又放下了。抬起头来对云彻笑道:“梁小姐可会弹琴?”
云彻微微点了点头,道:“略知一二。”
魏譞一时间欣喜异常,便道:“那可否请梁小姐弹奏一曲呢?”
云彻点了点头,走到琴旁将花瓣扫下,坐了下来。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试了一下音,便问道:“不知五皇子希望我弹首什么曲子呢?”
“《梅花三弄》,梁小姐可是熟练?”魏譞问道,那模样是掩饰不住地欣喜,仿佛是穷苦人家里得了糖果的孩子一样却舍不得吃,只是看着便觉得很幸福一样。
云彻微微点了点头,便弹了起来。
魏譞闭上眸子听了一会儿,好似来了灵感一样,睁开了眸子便提起笔落在了纸上。梁溪跟梁郁宁有些好奇,便凑上前去看。事实上,云彻的琴技并比不上她的箫声,对于听惯了她的箫声的梁溪跟梁郁宁,再听琴音已经是没有什么好奇心了。
云彻一曲弹罢,便走过去看魏譞在画些什么,饶是自以为宠辱不惊的她都羞红了脸面。还是刚刚看到的那幅画,只是如今一个女子坐在梅花树下认真专注地弹奏着一首曲子,那女子安静宁和的神态,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灵气,好似梅花树幻化而成的仙子一般。那眉、那眼,不是她又是谁?
云彻素来便知道她的一双眼睛像极了云倾,但是从来都不知道她竟然也可以这样美!美得不似凡人,好似遗落人间的仙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出尘的气息,宁静美好,高贵温软,那不正是所有男子心中的女神吗?
“大姐,你真美啊!”梁郁宁瞅着那幅画傻笑着,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画作。
云彻猛然惊醒,伸手敲了梁郁宁一下,嗔怪道:“胡说什么,那哪里是我,你姐姐在这里呢!”她毕竟也是个女孩子,此时心里也有小小的失落,那毕竟只是一幅画,并不是她本人。事实上她本人是比那画差了不少的,这一点她清楚地很。
“大姐确实很美。”梁溪也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道。
云彻“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的郁结立马就一扫而光了。仔细端详了梁溪半晌,才调笑道:“若是子溪的话,不用任何修饰就已经美得让人心颤了。”
梁溪面色一红,竟是有些无措。这样说他的人也不少,但是他确实是不太喜欢这样的说法。他是一个男子,美不美的算不得是什么优点,现在看来也只是一个累赘而已。
看到梁溪那窘迫的样子,云彻倒是乐了,宽慰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别人可是羡慕不及的,你也不必这样忌讳。好了,我不说了。”看到梁溪变了脸色,云彻立即便闭上了嘴巴。
梁溪倒不是生气,只是窘迫而已,他总觉得男人的美色是可耻的。对于他这种奇怪的想法,云彻也表示非常没辙。
“怎么样,梁小姐可还是满意的?”魏譞将画拿了起来,吹干之后就拿给云彻看。
云彻笑笑没有说话,提起笔来将那少女的脸给涂掉了。
众人一阵惊讶,尤其是梁郁宁,几乎就要冲上前来将她手上的笔给抢了,喊道:“大姐,你这是干什么,这样好的一幅画都被你给破坏了,真是的!”可是等他动作就已经晚了,捧着那幅已经毁了的画,梁郁宁又是一阵惋惜,恨得直骂云彻胡闹。
倒是魏譞,立马向云彻道歉道:“是我唐突了佳人,也没有争得梁小姐的同意就擅自画梁小姐,还请梁小姐保函。”
魏譞的道歉很虔诚,但是云彻却并没有任何表示,只是从梁郁宁手中拿过画作,平铺在桌子上又添了几笔,那个回了脸的女子虽然依旧没有脸,但是显得飘渺欲仙,倒是给整幅画都添了些朦胧的意境之美。
魏譞心中暗叹,云彻的画竟是不输给自己的,而且……云彻倒是真的不像是病了十几年的人,反而是个惊采绝艳的才女。只是,他还从未听闻云彻有什么传言,大抵都是这个女子身体较弱,深居简出的,并不擅长与人交流罢了,有幸见过她的人也不多。看来是恬静内敛的性子,或者是清高地不可一世吧?若非,便找不到更好的解释了。
梁郁宁凑了上来,看了几眼,惋惜道:“好是好,不过……唉,大姐啊大姐,你可是毁了自己一幅绝美的肖像啊!”
云彻倒是并不在意,笑道:“容貌这种东西,无所谓了,不过是骗人的假象而已。”
分明是颓废萧索的话,而是那个女子却笑得干净,反而像是懵懂无知一般。魏譞眉头微蹙,他倒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梁溪显然对于云彻的这句话很是认同,赞许地点了点头,就好像找到了知己一样。
之后,在魏譞的招待下,云彻三人吃了一顿丰盛的素斋,便启程回了梁王府。
回到梁王府,三人便各自回了院子。云彻也觉得有些累了,刚刚躺下来梁郁宁便过来了,见房间里没有人,便认真地问道:“大姐,难道说那个时候你生气了吗?五皇子画你的时候?”
云彻倒是没有犹豫,立马就点了点头。
梁郁宁微微皱着眉头,好似在思量着这件事一般,半晌才道:“大姐讨厌五皇子吗?”
云彻思索了片刻,便道:“不会,五皇子是极好的。”
“那为什么五皇子画你的时候你会生气呢?要是一般的女孩子一定会心花怒放的,可是你……大姐果然与众不同!”梁郁宁最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那怪异的表情不知道是在夸奖她还是鄙夷她。
云彻也不在意,翻身起了床,伸了一个懒腰,漫不经心地道:“倒是你,难道那件事情当真在你心里留下什么阴影了吗?就算是你当时真的是那么想的也没有关系,毕竟子溪没事,若是以后,勇敢一些就好了。”
梁郁宁紧抿着唇不说话,似乎是在思量,又似乎是在挣扎。
云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扯着梁郁宁的耳朵道:“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子溪也从未怪过你不是吗?相反的,他还很担心你呢!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再是怎样,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的。”
梁郁宁闷着头还是不说话,云彻都快要觉得自己是在带坏孩子了,连忙拍了他一下,道:“快走吧你,我可是要睡了。我说的话你也不需要放在心上,你姐可是个黑暗的人哦,跟你这样的孩子不一样。你啊,最好多找子溪说说话,你啊,适合跟他接触。”
也不管梁郁宁是不是听懂了,云彻直接将梁郁宁推出了房门。关上房门,云彻靠在门上深呼了一口气,心下有些颓然。什么时候起她竟然这样来看待别人了,什么时候她的内心变得这样浑浊不堪,她不过是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想要得到父母的疼爱而已,为什么会这样难呢?
那一夜她睡得很沉很沉,第二天直到日晒三竿才醒来。
暗香跟墨梅来为她洗漱过了,她仍到自己的小书房里去读书去了。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一有时间便是读书,什么样的书都看,倒是来者不拒。虽然那些书里也有她极为讨厌的内容,但是她仍然会去读,就像是理解别人为什么会讨厌她一样。
中午吃饭的时候没有见到梁郁宁,云彻心下微微有些疑惑,便问了起来。梁溪说他回丞相府了,是今天早上梁正秋派人来找他的。虽然有些好奇,但是云彻也没有问。
吃好了,云彻站起来便要走。梁王妃突然叫住了云彻,道:“澈儿,你跟子溪去丞相府玩玩吧,正好也看看你二叔。”
云彻一愣,正想要问,却听梁王爷严厉地道:“去做什么,都不准去!”
梁王妃瞪了梁王爷一眼,直瞪地他有些心虚,他便起身离开了。
梁王妃这才挽着云彻的手臂,道:“延秋夫妇常年驻守边关,临走的时候托正秋照看着宁儿,正秋也一直将宁儿视为己出。恐怕是你们在书院还有昨日里到敬华寺遇到的事情传到正秋的耳中了,正秋他……宁儿这孩子正好是不听管教的时候,我怕依正秋的性子恐怕……”
云彻也听明白了,便道:“那我就去看一眼吧!至于子溪……就留在这里吧,怕是二叔见了子溪会罚地更重吧!”
梁王妃应着,看来是真的担心梁郁宁了,又挤出了几滴眼泪来。
云彻来到丞相府,便直接由人引着去见梁正秋去了。丞相府没有一个女人管家,倒是显得有些男子气过重了,大气但是不精致,稍微有些乌烟瘴气的感觉。
远远的,就见梁正秋在监看着下人打梁郁宁的板子。梁正秋与梁延秋稍微有些不同,白白净净的,但是自由一股由内而发的威严之气,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看到是云彻,梁正秋的脸色倒是缓和了些,有些生硬地问道:“澈儿身子不好,怎么还过来了?若是想见二叔,二叔去王府就好了,要是累着可怎么办?”
云彻蹙眉,明明梁正秋是知道她的身份的,为什么真的把她当成了表姐呢?不过现在倒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便笑道:“祖母担心二叔气坏了身子,特地让我过来看看的。”
梁正秋一听就变了脸色,板着脸道:“这个小子哪里有一点儿大哥的风范?说出去都丢我梁家的脸,不可原谅!今日若是他不认错,我是不会轻易饶了他的,就是你求情也没有用。”
云彻一愣,竟是轻笑着道:“二叔那只眼睛看到我是来求情的了?二叔若是将他打坏了,心疼的是祖母,可不是我!”
梁正秋一愣,蹙着眉头看着云彻,眼神隐隐有些不喜。
“不过,丢不丢梁家的颜面我倒是无所谓,他是我梁澈的亲弟弟,这样胆小怕事就是不可原谅的,若是二叔能够教育好他,我倒是也求之不得。”云彻接着说道。
梁正秋一愣,继而笑道:“好,不愧是继承了素秋,有素秋当年的风范!哈哈哈……”
云彻撇了撇嘴,走进梁郁宁,让下人停了板子,冷着脸问道:“怎么回事?”
梁郁宁扭过头不说话,小脸上满是倔强。
云彻也不在意,径自问道:“又是那天的事情吧?唉,我都已经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问,你来答,可好?”
梁正秋不解地看着云彻,不知道她到底是要做什么,但是也没有制止她。
“子溪若是再度遇险,就算是杀人,你还会害怕吗?”云彻问道。
梁郁宁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似乎一想到那天的事情他便失了控制,狠命地摇了摇头。
云彻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那么,那日的事情你认为你是没有错的?”
梁郁宁重重地点了点头。
云彻仍是点头,又道:“若然二叔今日是惩罚你的胆小怕事,你可愿意接受惩罚?”
梁郁宁再度点头。
云彻这才站起身子,问道:“二叔,你准备打宁儿多少板子呢?”
梁正秋一愣,继而便道:“打到他知错为止。”
云彻微微叹了口气,又问下人道:“打了多少板子了?”
“二十三板子。”
“再打二十板子。”云彻说着又看了梁郁宁一眼,梁郁宁含着泪点了点头,云彻方才退到了梁正秋身侧,问道:“二叔可还满意?”
梁正秋蹙起了眉头,显然对于云彻的做法很不满意。
“宁儿明明错了,可是他刚才否认了,这种态度我是绝对不会纵容的,不过……”梁正秋顿了顿,看向云彻的眼神隐隐有些晦暗不明,“澈儿这种求情的手法倒是也不错,若是我的话,打他四十板子是绝对太少的。但是澈儿,别忘了,我可是你的叔叔。”
云彻轻笑起来,道:“二叔,我可是早就说过了,绝对不会求情的。而且他都已经明白了,而且也接受了惩罚,为什么非要让他认错呢?我倒是想听听二叔的理由了。”
云彻那逼人的目光倒是真的有些紧迫,不过梁正秋怎么说也是久经官场的人了,自然是不会被她给震慑到的。义正辞严地道:“他在危难时刻弃子溪于不顾,竟然如此冷淡无情,我怎么能够容他?若是大哥回来,知道我将他的儿子教成了这个样子,我又有什么颜面跟大哥交待?”
“我还是那句话,人第一次见杀人都是从内心里恐惧的,这是人的本性。不过是恐惧让他一时间迷失了自我而已,并非你说的什么冷淡无情,二叔偏颇了。”云彻也敛去了笑容,上前去制止了那下人的惩罚,将梁郁宁给扶了起来,气愤地道,“难道二叔还不明白吗?宁儿不认错却要接受惩罚?”
梁正秋一愣,云彻怎么好端端地生气了呢?而且这是要忤逆他的意思吗?
“接受惩罚那是因为当时他确实是没能做到什么帮助子溪的,让他陷入了困境。可是他不认错的缘由是什么呢?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判定成冷淡无情的人,因为若是他的话,是绝对不会背弃自己的亲人的。我这就将宁儿送回梁王妃,但是我会回来接受二叔的处罚的,我是忤逆了二叔的。”云彻说着便要扶梁郁宁离开。
梁正秋恍然大悟,确实,他是将梁郁宁当做大人了,一直都忽略了他还是个孩子。
“等一下,至少也要让我给宁儿上了药吧?你这丫头不会是想要让让我跟宁儿生了间隙吧?”梁正秋委屈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