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二小姐,这些都是殿下赏赐给您的。另外还有这些草药,平日里用它熏一熏对瘟疫还是有些作用的。”
苏绯站在门外,看着解良手里的盒子和装着草药的布袋。
她只拿起了布袋,拒掉了亓颂给的赏赐。
“解良大人,这赏赐我便不要了。只是有劳解良大人,请殿下出来与我见上一面,我有些话想问殿下。”
苏绯被解良带到了一楼的偏堂,静等着亓颂。
她不明白五皇子为什么会对她说出那么一番话。
明明原主也是受害者,为什么到了别人的嘴里,她变成了杀死自己母亲和弟弟凶手。
既然五皇子会这样说。
那亓颂必然也是这样认为的,甚至是亓颂曾对五皇子这样说过。
在这世上,能费尽心思害她的人只有三个。
亓颂走在回廊中,远远地便瞧见了一个人坐在昏暗偏堂的苏绯。
她孤零零地坐着,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还是在想什么。
听到他走来,苏绯揉了揉眼睛站起身。
“殿下。”
“找本王何事。”
亓颂坐上偏堂的高处,身旁的丫鬟立刻为他在手边放上了一盏茶。
“殿下,臣女想知晓五殿下为何会那样说,究竟是听了谁的传闻。”
喝了一口茶的亓颂将手上的茶盏放在了一旁,平静地凝视她。
“你是想向本王解释,传言是假的?”
苏绯摇摇头。
“真也好假也罢,这都与殿下无关,臣女也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只是臣女今日救了五殿下两次,殿下说过,想要讨什么赏都行。臣女知晓知道,这话究竟是谁传出来的。”
假清高。
亓颂笑笑,“既是不在意,又何必去追究?”
苏绯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渐渐泛红。
“因为那人,兴许是杀害臣女娘亲与弟弟的真凶。”
亓颂有些意外,却也不知道她口中说得话是真是假。
如今她一席白衣,眼里含着泪,让人瞧着有些凄惨可怜,似是与方才那与他针锋相对咄咄逼人的样子,有着天壤之别。
“你娘与弟弟,是怎么死的。为何他们都死了,你偏偏活了下来?”
“一场大火,烧死的。”
苏绯的双眼看着亓颂,却又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其他。
“我五岁那年,一个午后被火烧死的。我那日闹着不肯睡,娘亲让婢女带我出去玩,等我回来了,大火已经烧遍了整座房子。”
原主记忆里的画面在苏绯的面前展开,那噼里啪啦木头燃烧着的火声,在她的耳边似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一般,清楚无比。
“我当时太小,只想要找娘亲,便一头钻进了火场里。我跑进去,里面都是烟,四处都是火,我什么也看不见,哪里也去不了。我站在火里哭,被呛得喘不上来气。等醒来的时候,全身和脸上都被裹满了白布,娘亲与弟弟都已下葬。”
苏绯表情麻木地扯了扯唇角,一滴清泪陡然落下。
“自那后,我便成了克死娘亲与弟弟的灾星。被母亲唤作小畜生,被父亲视而不见,被姐姐弟弟埋在雪中,丢在池塘里,被当作练功的靶子,被当作马,逼着我驮着他们双手双脚在地上爬。让我忍受这些,让我能努力活到如今的,只有一个念想。”
她抬手抹掉泪水,再抬头时又是那副倔强坚韧的神情。
“我要寻到真相,我要查明为何青天白日不点蜡,屋中却着了火。为何那样大的火,在房子都被烧垮了时刻,却不见一人来救火。我要找到那个害死我娘亲和弟弟的人,为他们报仇。”
恍惚间亓颂仿佛看见了在那个夜晚走入房中,看到身怀六甲,被已经干掉的血糊住口鼻,睁着眼睛已经没有呼吸的母妃后,跪在地上嚎啕痛哭的自己。
他也有苏绯一样的疑问。
为何偌大的宫中,那些平日里来来去去的婢女,都不见了踪影。
为何母妃脸上的血已经干涸,却无一人寻御医来救她。
到底是谁,杀了母妃。
这个疑问困惑了他许多年,后来他找到了答案。
可有答案又能如何?
“苏二小姐,本王不知五弟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些闲话。此事已过了多年,便是找着那人,凭你空口白牙,也不能将其绳之以法。想必你那逝去的娘亲,比起让你替她报仇雪恨,更愿你平平安安地活在这世上。”
亓颂站起身,朝着苏绯走来,停在她几步之外。
“本王会替你同五殿下说明,你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不该这般误会你。天色已晚,苏二小姐拿上那些赏赐,本王命解良送你回去。”
“不必了殿下。”
苏绯声音有些沙哑。
“臣女救五殿下,是为了报答殿下当年对臣女的救命之恩。若是那年臣女被逼着跳进池塘中替苏瑾苏诩捡纸鸢,险些溺水,殿下正巧命人将我救上来。我想我大抵,也没命活到今日。”
她对着亓颂行了行礼。
“如今殿下救了臣女,臣女救了五殿下也算报了殿下之恩。到此,臣女与殿下两清。不必劳烦解大人送了,臣女自己回去便是。”
她走向门外,瘦弱的身子在宽大的白袍子之中逛荡。
亓颂看着她的背影,想起那年他遵父皇之命,去国公府上赴宴。
为了寻个安静地方,便离席去园子里逛了逛。
正巧听到有人呼救,让贴身侍卫救了起来。
他没细看被救上来的是谁,但却记得苏瑾神情慌张地跑到他面前向他道谢。
那也是他见到苏瑾的第一面。
却不想是因为,苏绯的缘故。
亓颂回过神,“解良,备辆马车,送她回去。”
-
苏绯穿过园子,走到门口时,正巧碰到宋景安带着一众人摇摇摆摆地从门口进来。
这个宋景安在苏绯的心里不做好。
首先就是因为他姓宋。
其次就是他姓宋还拦她的路烧她入城的文书。
再者就是他那双眼睛,总给苏绯一种,他时时刻刻都在琢磨如何给别人下套的感觉。
苏绯不想和他有什么接触,立刻转过身,朝别处走。
“苏二小姐与在下,还真是有缘。”
她身子刚转过去,宋景安的声音就从她身后传来。
苏绯无奈地撇撇嘴。
看来有人故意,她是躲也躲不过。
她转过身,皱了皱脸,“宋将军好。”
宋景安扬了扬唇角,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有趣的玩物一般。
“听闻上次苏二小姐险些死在这儿,如今还敢来,真当是勇气可嘉。”
“说起这事那日宋将军去了何处?难不成殿下是因为宋将军添油加醋通风报信,才一进门就要杀了我的?”
宋景安闻声轻轻点了点头。
“苏二小姐猜准了,不过不必谢我,守护两位殿下的安危,是在下职责所在。苏二小姐可是要回酒楼,不若在下送你一程?这月黑风高的,姑娘家家孤身一人走在街上,太过危险了些。”
苏绯扯了扯嘴角,盯着宋景安,在心里把他骂了一千八百遍。
你真该死啊,宋景安。
解良从夜色中走来。
“苏二小姐,送您回酒楼的马车已备好了。”
苏绯扫了一眼宋景安,回头看向解良。
“宋将军说,他不放心我一人回去,偏要送我。我实在盛情难却,便不劳烦解大人了。”
她回过身,走向宋景安。
“宋将军不是要送我,还站在这做什么?”
解良回到五皇子房间时,亓颂正端着碗在给五皇子喂水。
见解良回来,他有些意外。
“这样快便回来了?”
解良犹豫地看了一眼亓颂的背影,“殿下,苏小姐……被宋小将军送回去了。”
亓颂端着汤匙的手忽地一顿。
“她如何认识宋景安?”
解良摇摇头,“属下不知。只是听闻苏小姐初次来宅院那日,便是宋小将军带来的。”
他蹙着眉,将手中的水碗放在了一旁。
五皇子不满地看了一眼亓颂,“二哥为何要牵挂她?本就是个恶毒的,难道二哥还真要将她纳入宫做侧妃不成?”
亓颂凌厉地目光扫来,吓得五皇子立刻闭上了嘴巴。
他站起身,板着脸,神色严肃。
“未亲眼所见,你便断了事情的真假?”
“可他们都是那样说……”
“他们是谁?”
“和贵妃娘娘……”
庆国公夫人,也就是苏绯的嫡母,与和贵妃是同胞姐妹。
亓颂之所以知晓,是因为在赐婚之前,父皇选了几家的女子作为侧妃人选。
其中便有和贵妃推举上来的苏瑾。
他看向被吓得眼泪汪汪的五皇子。
“外面的传言,你要学会分辨。耳听为虚,至少苏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无论如何不该那样说她。”
五皇子撇着嘴,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二哥,我知错了。”
亓颂摸了摸五皇子的头,安慰了几句出了门。
房门刚刚一关,他便回神看向身后的解良。
“派人跟着苏绯。虽说她还未入东宫,但到底是父皇赐婚给本王的侧妃。若是一旦发现她做出什么有辱皇家脸面之事,立刻将她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