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过身，叉着腰气呼呼地说道：“你们这的人好不讲理，撞了人一句话也不说，撒腿便跑。”
“许是新来的人不懂规矩，才敢如此冲撞我的未婚妻。”
她躲开贺显伸来要摸她头的手，朝他吐了下舌尖，便自己轻车熟路地小跑回了腾云府。
才入府门，她方才额中心刚被撞过的地方又被尖下巴来了一下子，疼得她龇牙咧嘴。她捂着作痛的额，抬眼一看，原是朝曦宫里的高个子宫女，正恶狠狠地瞪着她。
“贺大人呢？”
她小手一摊，置身事外：“贺大人去了何处，我不可晓得。”
高个子宫女一听转身便走，她眼珠转了个圈，拉住了那宫女腰间的系带：“五公主除了何事吗？”
“你也配提？”
她坦然地说道：“我是贺大人的未婚妻，当然配啊。”她也就想压别人一头的时分，会说自己是贺显的未婚妻了。
高个子宫女许是没碰上如此不识趣的，不耐烦地解释道：“我们殿下被临花宫的人施了邪术，癔症加重了！”
“有这等事？”她装作头一回听说的吃惊模样，“快让我去瞧瞧。”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她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呢。棉花！去把我的药箱提来！”
“你别以为你是贺大人的……”
她自己能说，却听不得别人说她是贺显的未婚妻，一掌捂在宫女嘴上，表情凝重地正儿八经道：“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救人要紧！”说罢，未等那宫女回神过来，便拎着药箱抢先一步走了。
其实她的药箱完全是个空盒，对付五公主的癔症，她寻思着，只要一双手便足够了。只不过如今为了地位要去为五公主医治，她心中五味杂陈。
无论流逝了多少岁月，五公主对她所作之事，永远存留于最初的她心中。时至今时，她还时而逃避他人的目光，冬日下雪时依旧不喜外出。五公主的所作所为，她无法原谅。
但，大局为重。
譬如她现在一个手刀在五公主后脑勺预备挥下去，就是大局为重。可惜她想好好治病，总有人要拦着她。“你们懂什么！我这是在治病！我可是皇上指派的！”她努力解释着，还是被两个身宽体胖的宫女架出朝曦宫去。
看来没贺显在，这事还真就办不成了。她丧气地垂着头，摆弄着腰上的银铃，对翡翠是百般思念。要是有翡翠在，我看谁还敢招惹我。在她心底，翡翠比贺显好用上千百倍，又听话，又可爱，还不烦人。
棉花跟在她身后，忽地扯了扯她的衣袂，小声道：“小姐小姐，我还有事没和你说呢。”
“什么事？”棉花许是又有什么猛料要与她讲，她来了精神，领着棉花在花园边角的望月亭坐下来。
“丞相小姐这回啊，真被抓啦。”
她方才在想别的事，脑子一时未转过弯来：“丞相小姐……哪位？”
“就是……就是被五公主教训过了，脸给弄伤了，小姐应当见过才是。”
“哦——”她这才想起来，“你继续说。”
“听说刑部的人，找遍了各宫，也没找到一星半点有关五公主癔症的线索。为了不让皇上生气，就把丞相小姐给抓起来啦！”
她感到有些奇怪，刑部要找人顶包，应当也不至于找到丞相小姐头上才是，这不是摆明了要和丞相作对吗？“为何抓的是丞相小姐呢？总不至于毫无因由吧？”
“据说五公主发病那日，除了我们贺大人，就只有丞相小姐去过朝曦宫。这么一说起来，我也觉得这事是丞相小姐干的呢！小姐您说是不是？”
所谓千金大小姐，足不出户，读三从四德，习琴棋书画。更何况丞相穆振文祖上无半名医士，丞相小姐怎会无故接触野籍之上记载不明的术法？棉花如此认为倒无可厚非，可皇上总不是傻子吧，刑部的人当真认为如此能蒙混过关吗？
这丞相小姐也是可怜得很，好端端入宫应选，非但没选上，还毁了女子最看重的容貌，如今又被刑部抓去顶包，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她乍地想起了什么，抓住棉花肩头，眸眼几乎要睁成两个圆：“你方才说，哪些人去过朝曦宫？”
“啊？丞相小姐啊。”
“还有一个呢？”
“哦，你是说贺大人吗？”
她松开手，长眉微皱，额上起了几道细纹。若说丞相小姐绝非对五公主出手之人，那……贺显呢？道医素来是最为玄学的，贺显接触一些古怪的术法，完全说得过去……可倘若真是贺显，他为何要对五公主出手？
五公主心仪他一事，宫中多得是明眼人知晓。他说往东，五公主绝不会往西。对如此有权有势又言听计从的女子，他有何缘由要对五公主下狠手？难道……是为了她吗？
“小姐？小姐你怎么笑得好瘆人啊？”
“啊？”她醒过神来，揉了揉抽搐的嘴角，摆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丞相小姐她，如今身在何处啊？”
“丞相小姐什么身份，刑部未寻到确切证据前，怎敢将她关进大牢里，自然是寻了处还算舒服的地方看押起来了。”
也许那日发生的事，丞相小姐那会有何线索。她暗暗记下了这一点，拍拍棉花的背：“好了，我们走吧。”
她以为过两日再取得贺显的应允去看丞相小姐也无妨，却未想到……仅仅是第二日，丞相小姐的尸身便飘泊在了水波不兴的云镜湖面。那是一具浮肿的尸身，浑身上下无任何异处，唯有那一双眼睛，骇人无比地睁大，望着长空上灰白色的绵云。
湖面起了风，雨落下来，湖面波澜间的女子睁着眼，到底有何话语藏在心中未能道出？玉绊心立在湖畔，手掌托住一颗硕大的雨珠，一如当年托住一片洁白的飞雪。
“这皇宫，当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一句低语落下，沉进深不见底的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