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骄阳刚从天边一角缓缓升起,在彤云密布的天空中撕出一角来,金黄色的暖光笼罩着偌大的盛京。宫里的朱门红墙似是更加耀眼夺目,如红枫,似古树,清晨带着未褪去的朝霞之光,淡粉色的天际犹如粉红色的瓷釉一般绚烂,只看得宫墙一角的桃花开得甚是茂盛,搭出一截来。
随着景阳钟声音的一阵阵想起,长长的宫道上文武百官鱼贯而入,依次排着列来,个个身着紫袍,黑色官帽,手拿着玉圭。两侧束着高高的擎天一般大柱,宽厚高昂,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龙纹,肉眼清晰可见,两旁各有拿着银枪,配着利剑,穿着盔甲的侍卫。
长长的石阶,两旁放置大石狮子,露出锋利的獠牙来。
气势恢宏的大殿门匾大书“宣室殿”三个大字。
“陛下驾到!”
随着一声内侍总管吴兴尖细且长的高喝,大殿中饭文武百官齐齐跪下,大声高喊,“陛下万岁岁万万岁!”
后殿缓缓走上来一身着黑色龙袍长襟中年男子,黑色衣襟上绣着密密麻麻的龙纹,一条赤色祥云纹宽带有条不紊地系在结实的腰间,头戴紫金垂帘长冠,紫玉发梭固定,身姿伟岸。只见中年男人踏着沉重而缓慢地脚步踏上那龙椅高座,一撩黑色龙袍坐了下来,这才看到中年男人菱角分明的五官,浓密星目的双眉剑挺一般,下面是一双微眯着的炯炯有神的双眼,深邃漆黑,高挺的鼻梁,厚度适中的唇半抿着。
这便是大宸五世,永昌帝沈义薄。
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矜贵,眉眼处可看出年少时的风朗俊美,一举一动皆带着不可磨灭的贵气,细数着历经沧桑的沉淀稳重,盘绕着多年为帝者的威严与气势。底下是匍匐跪拜的一众朝臣,往上是不可亵渎的大宸国君。怪不得人人贪恋这万人之上的尊位。
永昌帝微微抬起右手,浑厚的嗓音缓缓流出,“众卿平身!”
“谢陛下!”
众臣喊道,这才敢缓缓从地上爬起,皆屏息凝神,不发一言。
殿内四处束着龙纹金柱,洁白入净的大理石倒映着宣室殿中的一番威严景象,令人进入此殿,不禁浑身一肃。
站在下侧一旁的内侍总管吴兴微微看了永昌帝一眼,随即,发出尖细且长的声音高喊一字,“踞坐~”
随即,文武百官才跪坐在那一旁早已放置好的软垫上。
永昌帝沉静威严的双眸扫着下侧跪坐着的众人,眸色平静,不怒自威。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内侍总管吴兴接着高喊道,仿佛要用尽了力气一般。
文武百官之中,右为武,左为文,而大宸却以武为尊。
文官之中有一大臣手拿着玉圭站起走了出来,来到殿前,跪下启奏,“臣户部尚书王正有本启奏!”
永昌帝眸色平静,看不出半分喜怒,浑厚的嗓音吐出一字来,“说!”
得到永昌帝的允许,户部尚书王正这才将其所奏之事缓缓道来,“陛下,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自当国不可一日无后。现先孝元皇后仙逝,国丧三年之期已过,陛下应当择其贤德淑良女子为后宫典范,以正帝后之仪!固臣请陛下立后,以安国本!”
户部尚书王正此言一出,立马便在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如今,后宫中,两宫贵妃平分春色,皆是东宫老人,出生高贵,立后之争本就风云诡谲,众臣自然也巴不得永昌帝早日立后,却是没一个人敢说的,如今过了国丧之期,自然是有人忍不住的。
永昌帝看着底下的大臣皆是议论纷纷,眸色没有半分波动,只是嘴角似是带着一丝玩味和讽刺。
接着便有两三个大臣走了出来,“臣附议!”“臣附议!”
而众臣轩然大波,却未曾能够影响到左侧首列的定国公顾慎言,定国公顾慎言是文官之首,更是孝元皇后和顾王妃的亲兄长,权势滔天,地位非凡,在朝野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手拿玉圭,微低着头,一副不怒自威,不与之同流合污的铿锵模样。
孝元皇后出自定国公,是老定国公的嫡女,如今孝元皇后仙逝,立后已经是必然之势。只可惜,孝元皇后无福,未曾为永昌帝诞下嫡子,只得了长平公主一个女儿。
因此,定国公和恭裕太后两方势力只能将希望放在自小具有“母仪天下”之言的外甥女长阳郡主身上。如今无论谁为立后人选于定国公府而言,百利而无一害,毕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永昌帝甩了甩黑袍的袖子,似是甚不在意地说道,“不知王爱卿认为后宫之中哪位妃嫔堪此大任啊?”
“臣惶恐,陛下是君,臣为臣,自当只是提出谏议,而至于立谁为后理当由陛下决定。臣,不敢逾矩,更不敢多加妄言!”
户部尚书王正连忙颔首说道,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永昌帝冷笑一声,随即,稍纵即逝,道,“王爱卿但说无妨!”
户部尚书王正朝永昌帝微微颔首,接着道,“是!孝元皇后仙逝,后宫诸事皆是姜贵妃娘娘和谢贵妃娘娘打理,两位娘娘皆是贤德淑华,膝下皆有皇子,有为皇室诞于皇嗣功劳,且出身高贵,堪为后宫众妃之表率。若陛下要立后,臣以为从两宫贵妃之中择一人,堪为最佳!”
如今朝中为立后之事分成两派,以淮阴候和汝南候各为其主的姜贵妃和谢贵妃,两方势力势同水火,井水不犯河水。既然若是立后,必然从姜贵妃和谢贵妃之中产生。
“不知诸位爱卿认为哪位贵妃更适合担当这中宫之位啊!”永昌帝浑厚的声音在众臣之中响起。
显然,永昌帝是不会拿这个问题来困扰自己的,倒不如将问题丢给众朝臣,看这些人如何露出马脚,瞬间便可知道谁是哪派的人了。
随即,走出了一个朝臣,乃是礼部侍郎张永耀。
“陛下,臣认为福庆宫姜贵妃贤德淑良,为陛下孕育越王与容平王两位皇子,劳苦功高,打理后宫之事兢兢业业,臣认为姜贵妃可担此中宫之位。”
只要有一个人走了出来,后面的人自然就都出来了,礼部尚书张永耀既然已经推荐了人,必然就会有人忍不住。果不其然,又一个朝臣走了出来。
“陛下,臣认为炎庆宫谢贵妃德才昭著,于内于外尽心尽力,臣认为谢贵妃更适合中宫之位。”
此番说话的是太常寺少卿年之祥。
如此看来,以举荐之人来看,礼部侍郎张永耀自然便是淮阴候一方的人,而至于太常寺少卿年之祥便隶属汝南候一派。
“臣认为谢贵妃堪此中宫之位。”
“臣认为姜贵妃堪此中宫之位。”
“臣认为姜贵妃堪此中宫之位。”
之后底下大臣争论不绝,而作为立后的直接受益人淮阴候和汝南候却是屏息凝神,一言不发,实则暗自较量,如火如荼。
看着底下稀稀落落跪着的大臣,谁是哪派,归属于谁,如此一件立后之事便早已分明。个个皆是大义凛然,铿锵正气的模样,一本正经在那为各党各派。永昌帝冷笑着看着底下的大臣们,嘴角浮起一丝讥讽,深邃的眼眸中早已看破了一切。
永昌帝轻咳了咳,笑道,“朕的两位贵妃皆是才貌双全,贤德淑良,将朕的后宫料理得井井有条。若是立后,自当择其一,不过是立姜贵妃还是谢贵妃,倒是让朕头疼的很啊!”
永昌帝装出一副困扰的模样捏了捏眉心,随即,突然将目光留在了户部尚书王正身上,“王爱卿,不知你认为朕立谁合适呢?”
永昌帝此话一出,众臣的脸色便变得有些异常,全都打量似的,一致统一不善地眼神落在了户部尚书王正身上。
淮阴候与汝南候平列而席,虽未动,装出一副甚不在意的模样,但是却能够看出两人那双微眯着的双眼涌过一瞬间的波动,实则暗自较真。
户部尚书王正心不由得开始慌了起来,眼神躲闪飘忽不定,他岂会不知道永昌帝此举不过是推出一个挡箭牌罢了。
“臣,不敢妄言!”良久,户部尚书有些慌张地说道。
永昌帝似是一副颇不在意的模样,随意摆了摆手,道,“宣室殿本就是让朝臣畅所欲言之地,王爱卿不必如此拘谨,但说无妨!”
“是。”户部尚书王正不敢再过多搪塞推辞,只能连忙出声,心开始十分慌乱。
户部尚书王正知道今天自己是必须说出个人来,否则定然不会轻易让其搪塞过去,但是户部尚书王正也知道无论是淮阴候还是汝南候都不是自己一个小小尚书能够惹得起的,所以无论自己说是姜贵妃还是谢贵妃都无法从中干净择出。
若不是户部尚书王正身后的主子吩咐,他又岂会不知道这蹚浑水会深陷其中,难以摘个干净。但是主子的吩咐,王正又不敢不听。
想着想着,户部尚书不由得抬起手拿着宽大的衣袖轻轻擦拭了一下头上涌现的密密麻麻的细汗。
“臣……臣认为……姜……姜贵妃娘娘或许更……更甚一筹。”
户部尚书王正说完此话,便连忙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永昌帝那威严的双眼。
随着户部尚书王正此言一出,朝堂上下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鸦雀无声,个个皆屏息凝神,不发一言。而那淮阴候也不免露出了一丝轻微的得逞,汝南候则是微眯着双眼,都快要形成一条缝了。
关键是,朝野上下都深知户部尚书王正不属于淮阴候一派,也不属于汝南候一派,在朝中保持中立。而户部尚书却是个肥差,掌管天下钱财,如此流水,岂会没人有拉拢之心。淮阴候与汝南候也曾向户部尚书抛出橄榄枝,而户部尚书王正却谁都没有接。
最终还是永昌帝笑着打破了这一尴尬的寂静,只是笑着却夹杂着为帝者的威严和一丝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