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溟垂下眼睑,掩去眼里各种复杂的情绪,没去看沈青歌的脸,声音低低道,“青歌,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有没有觉得自己错了?”
她还呆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只是慢慢的,那外面的警笛声却越来越远,消失不见。
说不出什么心情,她一刻也没怀疑过,顾溟真的会找警察把她带走。
注意到身边人松了口气,他轻笑出声,“怕了?”
没见她的这几日,顾溟忙着处理沈苕熙和沈家的事情,其实心乱如麻,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会出现问题,却不得不沉默于找到的那些证据。
外面的警察,确实是他找来让面前这个女人绳之以法的,可就在十几分钟前,他还是犹豫了,便让何彷等警车一到先去做个调查拖延时间。
“为什么……你仅凭那一封信,就判了了我死刑……”
沈青歌声音轻到几乎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目光所至,皆是迷茫。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她喃喃自语般说着,眼里瞬间噙满晶莹的泪花。
顾溟身侧垂着的手不自觉紧握,心里一顿莫名的刺痛,忽地,他拉起沈青歌,往一旁的楼上走去。
阁楼休息间里坐着她的养父沈震安,还有几个沈家的亲朋。
见两人进来,那几个人相视一眼,默契的起身离去。
沈震安慢慢抬起头,眼里满是猩红,死死盯着门口的沈青歌。
“爸……”
她沉沉喊了一声,挣脱开顾溟的手,朝他走过去,心里期盼这是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沈震安胸前不断起伏,看她的眼神像看仇人一般,不发一语。
沈青歌本想问出的话被噎在胸口,因为答案已经足够明显。
他忽地伸手拿起桌上的玻璃杯子,向沈青歌砸过去。
她不躲也不作反应,任由那物体重重砸在自己额头,摔落到地上,碎成残渣。
顾溟下意识的想要过去帮她挡,理智让他动作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沈青歌被砸的一个虚晃,额头瞬间渗出鲜血,可见那力道有多大。
“这么多年养了个白眼狼啊老天!沈青歌!是我们沈家哪里对不起你了?还是我沈震安平时亏待过你?竟然让你狠得下心害死你的妹妹!”
沈震安打到她也丝毫不解气,反而更是郁结的捂住胸口,声声控诉,就差声泪俱下了,俨然已经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沈青歌面无表情看着他,自己刚刚在想什么?这个所谓的父亲怎么会是她的救命稻草?
想着,她嘴角不自觉的缓缓勾出自嘲的笑。
从小,这养父对沈苕熙做的事可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帮着她来折腾自己沈青歌都该谢天谢地了,这么多年她是怎么在沈家过的,也只有她自己清楚,今天这出戏她只一瞬就看得出来,面前这个父亲其实什么都知道,说不定还是和沈苕熙一起策划的,只是目的为何,她当真想不明白。
顾溟眼神微动,走过去安抚了几句他的情绪,沈震安起身,狠狠瞪了她一眼,甩手离开。
偌大的休息室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这才注意到沈青歌嘴角的笑意,带着深深的嘲讽,再无其他情绪。
“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顾溟低低吐出一口气,眼睛扫过她流到眼角的鲜血,快速收回视线,坐到了椅子上。
“我难道该哭吗?”沈青歌又笑了一声,“在你面前哭有用吗?顾溟。”
他没说话,点了支烟,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又在想着什么。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良久,她微微动了动身体,沙哑着出声,“我们上周领的结婚证,我已经拿去墓地给母亲看过了,我想,她会替我开心。”
这一句话,让顾溟大脑中紧绷的弦彻底断裂,他喉咙微动,复杂的眼神扫向她,“你确定?”
没等人接话,他收回视线,“事已至此,你说这件事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了?你亲生妹妹因为你的恶毒失去了性命,现在,正在她的葬礼上,你想的还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况且,你觉得母亲不会记恨你杀了她另一个女儿吗?”
“沈青歌,你真的让我刮目相看。”
这些话深深刺进她心里,像把尖锐的凶器,令她疼痛不已。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使劲收回快要溢出的眼泪,定定看着他,“扣心自问,顾溟,我们认识十五年了,我有没有做过任何一件违背道德伤天害理的事情?”
顾溟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下一秒,冷漠的从裤子口袋里拿出录音笔,丢到桌上,“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在你身上得到了最好的印证。”
他本不愿意去相信面前这个女人能恶毒至此,只是那录音笔的一件件一桩桩都在告诉他他是个傻子罢了。
沈青歌一把抓起录音笔,放到耳边听着,那熟悉又陌生的话,在脑海中过滤一遍她便明白了,沈苕熙为什么之前要拉着她编排学校的话剧……
顿时便手脚冰凉,她不得不佩服那个女人的心思和手段,是她这辈子都望尘莫及的,可是她现在该如何?
面前这个她爱了十多年的男人,因为另一个女人现在正对她声声质问,而这场婚姻是她废了多少努力才争取来的,一并随之化为灰烬。
“如果你现在承认并且跟我交代所有事情,我可以让你受到最小的惩罚。”
顾溟低沉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她有些无力的瘫坐到地上。
他沉沉的看着地上的女人,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妥协。
一度因为那莫名的情绪所阻挡了判断,可是这一次,不为沈苕熙讨个公道他的良心都将一辈子受到谴责。
哪知,沈青歌根本不领他这份情,反而狂笑起来。
静静等了片刻,她缓缓收声,问道,“你是不是很爱沈苕熙?”
顾溟没有回答,在她看来便是默认。
“死了也好……真好。”
沈青歌喃喃说完,又大笑起来,这下可谓实实在在激怒了顾溟,他走过去蹲下与她平视,眼里透出的冷漠和恨意比以往更甚。
“既然这样,从今天起,我会让你好好替自己犯下的错赎罪。”
丢下这一句,他起身迈着修长的步子离开。
沈青歌也敛了笑意,定定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
破碎带来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