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小爷不负期望地把毛灵潇安全送到小区楼下，这是一处旧式小区，单向车道，是欧译为了好好照顾毛灵潇才狠心买下的n手旧房，形同筒子楼。当年，家人去世，她因涉嫌杀人被管教了一年，这期间只有欧译一人每周都去看她，即便有案子耽搁也会找人带个口信给她，她从一开始的避而不见，转变为后来的相顾无言，待她从少教所出来之后，亲戚朋友因为她身背人命案子拒绝抚养，她就这样如浮萍一般飘荡，直到欧译在天桥下捡到她，把她带回家，她才算有个安稳的居住地，而欧译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她的第一任“继父”。

为了给她营造健康阳光的生活环境，向来一切从简的糙汉子欧译开始在家里养些小动物以增添生活气息，但他的工作性质特殊，碰上大案要案三五天十天半月不回家是正常情况，偶尔还要出个差，当时毛灵潇还小，自己还照顾不好自己，更别提照顾小猫小狗，在饿死两只猫饿跑一条狗之后，善良的欧译果断选择了养些小花小草，毕竟这种东西，养死一批可以换另一批，简单方便易操作，在数不尽的花草树木的“尸体”“滋养”之下，毛童鞋终于阳光起来了。

但美好的日子稍纵即逝，几年后，欧译的父母意外身亡，而欧译也在三年前的一次联合行动中牺牲，毛灵潇幸福快乐的日子自此一去不返，当时欧译的师弟兼刑侦队副队长的楚云深，也就是如今毛灵潇的二任“继父”有意要把这个苦命孩子接到自己家里抚养，想着家里还有父母和妹妹，起码能有个说话的人，但她就是只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驴，非要住这里。无奈之下，冤大头楚云深只好付清了所有房贷，房子正式落给了毛灵潇，她才得以继续住在这里。

谢成哲看着毛灵潇苍白的睡颜，眉头紧皱，伸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深睡的毛灵潇瞬间惊醒，差点错手掐死谢成哲。

这是她的本能反应。

“咳咳，你疯了。”谢成哲好一阵咳嗽才舒缓过来。

“你说你没事惹我干嘛，这手贱的哦。”毛灵潇轻拍谢成哲的后背，丝毫不觉自己有错地指责道：“没事吧，幸亏今天我累，不然你就挂了。”

谢成哲冷哼一声，“我还不是怕你身子吃不消，狗咬吕洞宾。”

“好好好，我错了，对不起，谢小爷。”毛灵潇嬉皮笑脸地道着歉。

丝毫不走心。

“行了行了，你赶紧滚吧。”谢成哲开始闹小孩子脾气。

“息怒息怒，我滚我滚我马上滚，你回去注意安全啊。”毛灵潇正准备推开车门走，被谢成哲喊住，谢小爷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比起生气，他还是更关心小毛的身体，“真的不用去医院？今晚的人需要我查一下么？我有点不放心。”

小毛大概因失血过多，脸色苍白，摇摇头，“我不用去医院，人也不用查，如果我没猜错，他们已经死了，尸首恐怕找不到了。”

谢成哲不解，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只要事情发生，就一定会有痕迹，除却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就是必然，四个大活人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地在地球上消失。

毛灵潇坐回原位，一本正经地说道：“有人可以做到，ultra。”

“那是个啥玩意？”谢成哲不解。

毛灵潇看着他默默地叹了口气，这年头如此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人不多了，“黑街的特别行动小组。”顿一顿，“黑街是什么单位，不用我多给你介绍了吧。”

谢成哲神色一凛，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到，“黑……黑街？”

“对啊，”毛灵潇肯定了他的疑问，拿出那把仿制枪，“这应该是序幕，以后有的烦，静观其变吧，既然你一开始就不想掺和，就没必要在这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上把自己折进去，事情我来解决，回家小心点。”

“不对不对，黑街要杀周庭歌？”谢成哲的思路还没捋顺，问道。

小毛浅浅一笑，拍了下谢成哲的脑袋，未经开发的脑子就是值钱啊，“你这价值五千万的脑子什么时候能动一下啊，这件事说来话长，牵扯甚广，我也不长话短说了，你继续当你的纨绔子弟就行，少插手这些乱七八糟，花花世界，多享受享受吧，是车不好玩还是美女不好泡，插手什么黑街。”

谢成哲：“……”

居然有人给不学无术的理由这么堂而皇之，真他娘的人才。

毛灵潇跳下车，正准备走，“哎，你等等，”谢小爷回过神来喊住她，从后座取来一个包裹递给她，“那行，这事我就当不知道了，你家里没吃的吧，刚才路过的时候给你买了点猫粮，不用太感谢我，以后别掐我就行。”

毛灵潇接过包裹，还热乎着，密封性太好，香味闻不到，但她已经觉得肚子咕咕叫了，只是嘴上没闲着，还是贼兮兮地开了句玩笑，“看着这包上好猫粮的份上，我以后绝对不掐你了，肯定不掐你了，我……”

一看毛灵潇这种不怀好意的笑容，谢成哲直觉没好事，很有可能会把他大卸八块按斤称地给卖了，没等听完，一句“滚！”脱口而出，加足马力，一溜烟地在规划不加的小区里将车子开出了f1的感觉，毛灵潇叹口气，哎，你这人，我后半句话还没说呢。

许是黑云压城的缘故，小区里的人并不多，万家灯火，星河一道水中央，小毛拎着猫粮正准备走，很敏锐地觉察到有来访者，她并不打算邀这人楼上坐坐，她没有招待“客人”的习惯，尤其是在不明“客人”身份的前提下。

“喵～”小区里的流浪猫被香味吸引过来，灰不溜丢的小脑袋蹭着毛灵潇的裤脚，似乎是在请求她分一点口粮给它。

闲着也是闲着，小毛童鞋蹲下身来，抓了抓流浪猫的小脑袋，毛绒绒圆乎乎的，真是可爱呢，“小乙啊，怎么就你自己呢？肚子是不是饿了？小甲呢？”

小区内的流浪猫不少，毛灵潇闲得肝疼的时候也会下来喂喂猫，给猫搭搭猫窝，然后捎带手地撸撸猫，由于“这个”“那个”地喊起来太麻烦，起名困难户的毛灵潇就简单地将这些小猫按甲乙丙丁来挨个排序，按照她认识早晚简单粗暴地排了个序。

小乙又腻腻地蹭了蹭毛灵潇，似乎是在说只要你给我吃的，我就带你去找小甲。

毛灵潇扒拉开谢小爷买的一包猫粮，有一锅鱼汤，刚好她受了伤，不太能喝这个，对伤口不好，姑且就便宜这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猫崽好了，本是同根生，你好我好大家好，都是同类猫，天涯若比邻。

再扒拉一下，好像还有一杯粥，毛灵潇咂了下嘴，谢小爷真是改头换面了，曾经那个大金链子大金表，一天三顿小烧烤的谢纨绔居然知道给女孩子买粥了，真是相当不容易，是谁调教出来的啊！

就着小区内摇曳的路灯小毛看清了这杯粥的真面目——特么的，就是奶茶放料放多了。

“我错了，我就不该对这货抱有太高的期望，谢小爷真乃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的绝世人才啊。”毛灵潇抱着那杯满满当当的“一点点”发出来自五脏六腑的惊叹，这究竟是有多逆天的智商才会办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啊！“小乙，喝奶茶么？”

小乙正沉醉于美味鱼汤之中，嗅了嗅奶茶杯壁，什么狗屁味道，哪有鱼汤来的鲜美，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一锅鱼汤对这只只有三个月大的小猫来说显然有点多，吃饱喝足还剩下一大半，毛灵潇收拾了一下，把剩下的带到她搭建的小猫屋旁边，抱起小乙本想跟它亲热亲热的，不知怎的，小乙像被什么惊到了，猫毛瞬间竖起来，扯着嗓子嗷了一声，踩着毛灵潇受伤的肩膀就跑掉了，灰色的毛色在黑夜中就是最好的隐身武器。

被猫狠狠地踩了一脚的毛灵潇倒吸一口凉气，骂骂咧咧，“什么混蛋玩意儿，吃饱喝足居然踩我！下次我见到你就把你的毛给全部薅掉！”

毛灵潇转身看了眼漆黑的角落，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包裹里掏出一个牛肉三明治和一块黑森林，连同那杯堪比八宝粥的“一点点”放在了身旁轿车的车顶，好似自言自语，也好似在跟什么人说话，“谢小爷这个脑子缺根筋的玩意儿只要了根吸管，没有勺子，你将就着喝，大冷天出任务不容易，记得照顾好自己，今晚还有风有雨，到时候就回去吧，我也不会插了翅膀飞走，这房子可是蛮值钱的呢。”

拎着剩下的猫粮，毛灵潇转身钻进筒子楼，开了房门，打开客厅的灯，一室温暖的橘色，让毫无生气的家里平添了几丝温暖。家里别的没有，急救箱倒是常年备着，各式各样的药品整齐地码在里面，一开始这些是给欧译准备的，后来就成了毛灵潇的救命箱，这种小打小闹的伤，去医院简直是浪费国家资源。

小毛席地而坐，对着镜子进行了简单的包扎，把血纱布、血棉棒随时丢进垃圾桶，丝毫没有觉察到屋里的血腥味。桌上一角静静躺着那把仿制手枪，小毛勾勾嘴角——

“呐，这个给你的，防身用。”

“给我防身？你怕是不清楚我的能耐吧。”

“要不要，不要拉倒。”

“要要要，你给的，我肯定要。”

往事不可追忆，小毛起身倒了两杯酒，一杯放在客厅一角的欧译遗像前，另一杯自己喝，用来麻痹神经，凝神看了遗像许久，终于认命地说道：“欧警官，你赔上性命换来的安宁，终于也不再安宁了，不知道你现在作何感想，后悔还是不悔，有些事情，本来就不该如此执着的，这个世界不就是一个充满敌意和不公的地方么？”伸手拭去几乎肉眼几乎无法看到的灰尘，“这场豪赌，你输了，值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