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庭歌相当配合地录完了口供,乔灵十分感恩地道了谢,这年头这么配合警方办事,而且脑子灵光、逻辑鲜明、毫不废话的人不多见了,以前给证人录口供的难度堪比从北面攀爬珠穆朗玛峰。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周老师,您没事吧?”人民好公仆乔灵的怜惜之心稍稍泛滥了下,关心了一句,看他这副白面书生模样,刚才的惊心动魄别吓坏了。
周庭歌恢复职业笑脸,风轻云淡地回答道:“我没事,乔警官的胳膊怎样?要不要去医务室先看一下?”
乔灵稍稍活动下肩膀,除了隐约有些小疼小痛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毫不见外地说道:“小事一桩,不要紧,不过,周老师,看你的身手,应该是练过的吧,手劲不小,不像外表这么斯文。”
周庭歌抿嘴一笑,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最近是有在健身。”
我读书少,你别骗我。
乔灵似信非信地点点头,没再多问些什么,说道:“队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感谢周老师的配合。”
“分内之事,如果警方还有需要,我无条件配合。”周庭歌转身离开。
看着周庭歌离开的背影,乔灵陷入深思,是良好市民不假,但为什么是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样子,有什么说不得的事情么?
聪明人藏起事来就是让人极不舒服。
小乔儿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楚云深走过来,看到小乔儿在拿着自己头顶上的毛撒气,问道:“别薅了,再薅就秃了,都交代了么?”
“交代了交代了,”乔灵回回神,暂时放过了自己所剩无几的毛,把笔记本递给楚云深,简单概括了下周庭歌的口供,“根据周老师的说法,他刚刚在物理实验楼陪学生做实验、写实验报告,回来的时候恰巧看到王怡然失魂落魄地上了行政楼,他觉得王怡然的神情很奇怪,就跟上去了,后来的事情就是我们都知道的事情,听他的说法,没什么可疑,行政楼的监控正在调,需要一点时间。”
这一系列行为逻辑是没有任何纰漏,但有一点楚云深不懂,“既然他觉得王怡然神情奇怪,为什么不当即拦下她,而是要跑到天台呢?”
这个问题她有问过,乔灵解释道:“他说,他看到王怡然的时候,王怡然就已经上了电梯,喊她也没有任何反应,而他又没带手机,没办法报警,所以就只能自己跟上去了,一路跟到了天台。”
事情有这么凑巧?这年代还有不带手机的?
其实还真有,圣港大学的教师行为规范便是——老师上课期间不得携带电子用品,电脑不行,手机也不行。
规范归规范,一般老师是不太在乎的,教师行为规范还有一条是不允许老师坐着上课呢,一众老胳膊老腿上了年纪的老教授哪里挺得住一个半小时的连续上课的煎熬,也就是出了周庭歌这么一个教条的老师。
显然,与这份价值不是太大的口供相比,楚云深更关注的是——他好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这位周老师。
给他的感觉是那么熟悉。
“楚队,有件事我得报告给你,那位周老师建议我们先给王怡然找心理医生。”乔灵又不由自主地挠起了严重脱发的小脑袋,果断放弃了继续动脑子的念头,连某宝给她推送的产品里都有各种各样牌子的米诺地尔,她可受不了这委屈,暴跳如雷地卸载这个遭瘟的app。
所以,掉头发的事情还是交给她家发量惊人、发质喜人的楚队好了。
楚云深不以为意,随口说道:“一个要跳楼的人,肯定需要心理医生的介入治疗,有什么疑问么?”
乔灵连连摇头,她家楚队没明白她的意思,“不是,周老师要我们调她以前的就诊记录,以前的心理医生就诊记录。”
楚云深眉头一皱,“她以前就有心理疾病?”
“这就不知道了,周老师只说是建议,所以我才很疑惑,因为周老师说,他以前根本不认识这个学生,所以他又怎么会知道心理医生这么隐私的事情呢。”乔灵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装满疑惑。
楚云深犹豫片刻,脑海里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逐渐成形,长舒一口气,说道:“先按他说的去办,去查有没有心理医生就诊记录。”
乔灵点头,欲言又止。
楚云深瞥她一眼,几分嫌弃,“有话就说,啥时候学的这个不三不四的毛病。”
乔灵对天翻了个白眼,典型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楚队,直觉告诉我,这个周老师好像还在隐瞒我们些什么,是怕惹祸上身么?”
隐瞒?
楚云深灵光一闪,好像突然之间想到了些事情,那个脑海深处的影子清晰起来,“行,我知道了,我来调查他,你先跟王怡然,看她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在这个时间点爆发。”
“是。”乔灵应声正准备走。
“等会儿,”楚云深喊住她,扬扬下巴,眸光集中到她那根胳膊上,“抽空检查下胳膊,别把自己搞残了。”
乔灵嘿嘿一笑,“谢老大,胳膊没事,我先去做事了。”甩开大步去做事。
周庭歌从乔灵那里离开后来到案发现场,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但重重警戒线还是屹然围在那里,现场还留有几位警员看守,以周庭歌闲杂人等的身份,警方是不可能让他进入现场的,所以他挑了个视觉死角进到现场进行勘察。
“根据网上曝光的照片显示,死者身体没有明显外伤,看上去像是失足落水,但学校24小时都有保安巡逻,若是失足,大声呼救即可,如果要救也就救了。如果是自杀,这个现场不太像自杀的现场,若是他杀,那死者为什么会安安静静地任由杀害呢?”
“现场现在被破坏得不成样子,但根据网上照片来看,并没有打斗痕迹,看起来像自溺身亡,但死者的鞋子,这鞋未免太脏了点,最近天气干燥,很少有一踩就是一脚泥的地方,即便昨晚下雨,但也没有积水,这一片更是荒草茂盛,在这种情况下,死者究竟去了哪里才会沾到这么多泥呢?”
“网络……发现现场的是学生,又是谁在第一时间内曝光到网上的呢?八点,这个时间点不会是巧合……”
周庭歌心想,疑云渐生。
这个现场留给人的疑问实在太多,不胜枚举。
身为一个三无人员,私闯现场是要被追究责任的,民警前来阻拦。
“先生,请您到警戒线外,不要妨碍警方办案。”民警忍住内心的愤怒说道。
“抱歉,只是看到网上的消息,觉得有点奇怪,才来这边看一看,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周庭歌缓缓道来。
民警也懂,是人都有好奇心,能配合警方办案就好,再看这人穿得人模狗样的,不太像是杀人凶手,就没多质问。
周庭歌自觉地退出警戒线,地上静静躺着的一朵紫色不知名小野花吸引了他的目光。
紫色花?
周庭歌忽然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纸上的文字跃然于脑海。
“她离开了,但又像是还在,脸上摆着优雅的笑容,好像是去要参加一场重要的酒会,生活向来窘困的她穿上高价买来的小礼裙,似乎是对混乱不堪的世界诉说最后的离别,小礼裙是她为了见心心念念的男孩才狠心买下的,如今,那个男孩再也见不到了,好像,从来也没见过。
这个平日里情绪看上去毫无波动的女孩,这个总是对扯淡的世界报以微笑的女孩,还是走了,她的身体里灌满了绝望与惆怅,她也曾试图拧紧情绪的瓶盖,这些年,她伪装得一直很好,好到让所有人以为她是一朵没有刺的玫瑰。
紫色玫瑰。
她热爱紫色,她是虔诚的基督徒,在基督教中,紫色代表耶稣受难,传言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处死时就穿紫衣服。
可能,她也是受难。
受难又复活……”
剧本里有这样一段旁白。
以前看上去不知所云,现在倒有几分了然。
“麻烦,把那花带走。”周庭歌指一下地面上很是显眼的紫色小花。
民警一脸懵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尽管心存疑惑,还是依言而行,这旁边还有红的黄的粉的,还要不要一并带走?这可是项巨大的工程。
“怎么,周老师,这朵花有疑问?”楚云深大步走来,问道。
周庭歌转身看向楚云深笑一下,回答道:“有,可能还是重要线索。”
楚云深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哦?不妨说来听听。”
周庭歌理了理思绪,还是没能理清,老实回答说:“现在线索太少,贸然联系可能会出错,我不想给警方提供错误消息,干扰侦查方向,所以这花意味着什么要看你们的调查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
楚云深点头,淡淡地笑了下,“不麻烦周老师了,您已经做好了自己的分内事,其他的就不必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