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瑟缩着身子,然而却挡不了无数道好奇打量的视线。
柳婻眉眼猛地一压。
多年都没有在京中听说过买卖奴籍的事情了,更何况还是一个金发的胡姬少女!
同为女子,她一看见胡姬被鞭打得血肉模糊就感到阵阵怒意!
正想着,却见一个膀大腰圆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在几个随从的簇拥下走来。
女人一身鲜艳明媚的洋红衣裙,鬓边还别着一朵俗不可耐的大红蔷薇。
“哟,这不是胡三爷嘛。”中年女人一步三摇,指着胡姬少女挑眉一笑,“这胡姬会说官话么?”
胡老三卷起了马鞭:“王妈妈尽管问。这妮子我留着也是生气,倒不如发卖了去,换些买酒钱!”
姓王的老鸨听了这话,嗔怪他暴殄天物。
粗长的手指轻轻挑起胡姬的下巴,像打量一件货物似的左右翻看:“啧啧,倒是个冰肌玉骨的美人儿。”
胡姬被她粗鲁的动作扰得不安,却又不敢反抗。
“会唱曲儿,跳舞吗?”
胡姬哑着嗓子摇头:“不会。”
王老鸨倒也不恼,又掐了她腰肢软肉和拍了拍屁股,最后十分满意道:
“真是个绝色尤物,若是找几个男人好好调.教调.教,只怕在床上能叫男人欲仙欲死。”
胡姬脸色一变,老鸨却已经从钱袋子里掏出了一锭银子,“五两银子是吧,以后胡三爷可得好好照顾我们春风楼的生意。”
“那是自然。”胡三满脸堆笑。
“不要卖我……”胡姬用十分生涩的官话苦苦哀求,“我会好好推磨盘的,我再也不敢偷懒了,求求您了,老爷……”
然而换来的却只是马鞭迎面抽来:“能进春风楼是你的福气,进了那儿,躺在床上就有无数个老爷陪你,岂不是更好?!”
柳婻看见这一幕,再也忍不下去。
当马鞭再次高高扬起时,她一把捉住了那鞭子:“这个胡姬,我要了。”
双方都懵了,尤其是王老鸨:“哟,哪儿来的水灵姑娘?今天我春风楼是走了什么大运,竟能遇到两个国色天香的女子。”
她说着,又想上手去摸柳婻的脸。
被柳婻一把拍开:“我说,这名胡人女子,我要了。”
胡三这才皮笑肉不笑说:“你来晚了,这胡姬已经被卖进了春风楼。”
“我出六两银子。”柳婻淡淡道。
他一听这价,顿时作扭捏为难状:“可是我跟王妈妈已经谈好……”
“七两。”
王妈妈又惊又气:“哪儿来的臭丫头,敢跟我春风楼作对!胡三爷,方才那五两银子你可收了的,不能反悔。”
“八两。”
柳婻轻轻两个字,就将胡三眼底的贪欲无限放大。
八两银子,这价格已经足够买两个上好的丫鬟了,却只用来买一个干不了重活的胡姬,怎么看都不划算。
他忙将袋子里的碎银翻找出来,想要还给王妈妈:“实在是对不住,这妮子命好,值钱着呢。”
“胡三儿!你这是什么意思!”王老鸨登时就不乐意了,挽起袖子一只手拉拽着胡姬,一边恶狠狠道,“你方才已经收了我的银子,我们之间已经银货两讫了!”
胡三哪里肯放过这挣钱的机会,当场拉下了脸:“要买你就多加些银子。”
“好啊,你们一个个的,都串通一气了是吧。”王老鸨冷笑,“那就见官去,让官老爷给咱评评理!”
朝廷并不禁止奴籍买卖,反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柳婻却不徐不疾道:“你们方才只是谈拢了价钱,连卖身契都未曾交过,怎么能算银货两讫呢?你就算闹到官府去,人家也管不了。”
她素手轻轻拉过胡姬手上的麻绳,“胡三,我这人不喜欢做事情拖泥带水的。能不能卖,给个准信儿,不然我好早些去看看别处。”
一看见大财神要走了,胡三儿忙不迭的躬身请罪赔笑:“卖,当然卖!”
这回不管王老鸨再阻拦也不管用了,胡三儿还真掏出了那张皱皱巴巴像张废纸似的卖身契。
他满面红光精神奕奕的望着柳婻,王妈妈在一旁讥讽道:“谁知道这丫头是不是说大话,能不能掏出八两银子都不知道呢。”
柳婻知道她这是气她抢了人,她淡淡一笑并不打算理会她,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把碎银。
胡三儿仔细核对后,便满脸堆笑的将卖身契给了她,还将随身的马鞭递来:“这胡姬不听话时,您就抽她,保准她干活儿又快又麻利。”
“谁要你的鞭子,又脏又臭的。”柳婻毫不掩饰眼底的嫌弃。
胡三儿吃了一瘪,也不好说她什么,毕竟人家是大财主。
眼看着两人成交,王老鸨登时垮下了一张老脸:“小姑娘,敢跟我春风楼作对,你还是头一个!你是哪家的?”
“怎么,难道你们春风楼还做女子的生意么?”柳婻冷笑,“逼良为娼,迟早天打雷劈!”
“你!”王老鸨气得牙痒痒,“来人,叫她知道我们春风楼的厉害!”
她身后的打手撸起袖子猛地就朝柳婻挥拳而来,速度极快,分明是经过正经训练的!
砰!
想象中的剧痛没有传来,那早已伤痕累累的胡姬少女竟然硬生生替柳婻挡住了一击:“小姐小心!”
“你怎么这么傻!”柳婻嘴里嗔怪,却一把夺过了胡三儿的鞭子!
欻欻!
两下几乎直奔王老鸨面门而去,打得她惨叫连连:“哎哟!你这野丫头,将来肯定没人敢娶你!”
柳婻几乎气笑了,明明她也是女人,明明她也该懂得这时代生为女子有多不容易。
却偏偏用最恶毒的方式欺侮女子!
啪!
“还不快滚,仔细我报官将你的春风楼闹得开不了张!”
王老鸨讨不到上风,只能狠狠瞪了她一眼,领着狗腿子们屁滚尿流的逃离。
就连胡老三嘴巴也一张一合的,最终赔了个笑脸:“哎哟,好妹子,你打了她可就不能打我了哟。”
“滚!”
“哎,好嘞!”胡三儿麻溜的滚远了。
区区一个欺软怕硬的“顶天立地男子汉”根本不值得柳婻出手,这样的人将来绝对会遭报应。
不知自己命运会走向如何的胡姬少女,那双琥珀色瞳孔只能紧紧盯着她赤裸的足尖发呆。
直到手上的绳索一松,她才震惊的抬眸看着柳婻:“小姐,你,你不怕我跑掉吗?”
“我谢谢你还来不及,我怎会担心这个。更何况,如果你真的跑掉了,那说明我无法信任你。只需要八两银子就能认清楚一个人,这不是好事吗?”
柳婻那双黑灵灵的眸子仿佛会说话,直叫胡姬少女看得愣了。
“所以,你会离开吗?”
少女眸中渐渐蓄满了泪水,因为常年干农活而干裂的指尖轻颤:“只要小姐能给我一口饱饭吃,我便是,我便是不眠不休,也必定竭尽全力报答小姐恩情!”
“我身边不缺奴仆。”柳婻抬手擦了擦她眼眶中打转了许久,就是倔强得不肯落下的泪水,“没事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
她向她伸出了手:“既然不愿意离开,那不如与我一起,博一个称心如意的未来。”
少女只犹豫了片刻,终于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搭了上去。
*
与此同时,一旁的茶楼二楼中,一道孤寂的身影坐在窗前。
眸光触及那两个少女相携在一起的手,他突然轻启薄唇:“查一查春风楼。”
“是,奴才这就去办。”
夏海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要查一座妓院,但到底是立马离开了茶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