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姓齐,名富,是县东杂货铺齐家独子,又是老幺,这齐家早些年家境倒是殷实,但凡事都怕一个据说,据说齐富从小娇生惯养,终日与县上一群混子混在一起,后来打架伤了人干脆跑了,家里却为此赔得倾家荡产。
齐富上头的两个姐姐也匆匆择了人家嫁掉,最终老爹还被追债的人狠揍一顿,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伤太重,终是没下得了病床,留个哭瞎眼的老娘撒手人寰了。
这个齐富跑了之后,好些年杳无音信,大家都以为死在外面了,今年年初突然回来了,还带了个三岁多的娃。
于是就流传出齐富在外遭遇的各种版本。最多的一种版本说这娇生惯养的齐富没一技之长,在外面一直以乞讨为生;另辟蹊径的一种说法是齐富连要饭都不会,差点饿死,遇上征兵,被强征了去,直到军队吃了败仗才终于逃回了家,但受了重伤,落了残疾。
这门婚事是齐富娘相中的,齐富这娘家姓什么,大家已不清楚,是家里的老大,没嫁人的时候闹过要去当姑子,嫁了齐家后,人都称一声齐大姑,杜阿银不知道齐富那老娘眼睛都瞎了,怎么看上的她,失踪多年的儿子一回来,就上门来提亲,而王巧娘居然同意了。
堂屋中间有个火塘,火塘边有个小饭桌,上面有碗剩的高粱糊糊和一堆还没洗的碗筷。
杜阿银借着微暗的柴火光,一边赶着蚊子一边端起那碗高粱糊糊,就算是饥肠辘辘,她还是觉得这个一半都是糠皮的高粱糊糊真心难喝,不过为了不被饿死,她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
胡乱把那些碗筷收拾了,在王巧娘嫌这没收拾干净那没收拾妥当的责备声中,杜阿银装没听见,回了柴房。
临近婚事,杜阿银在她住的柴房里连尺布头都没见着,王巧娘这么爱做表面功夫的人,在嫁妆这一事上,看样子不打算在外人面前绷这面子了。
柴房,一半要用来堆柴,一半用来住,所谓的床是门板子拼的,上面只薄薄地铺床破席子,在这样的床上,杜阿银平躺侧躺真是都不太舒服,也不知道杜阿银那个本尊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活了十六年。
杜阿银强迫自己闭上眼,听墙角那老妇人絮絮叨叨和一个男人碎碎念:“这脑子大约真是撞坏了,以前是个傻的,现在又傻还不会说话了,这好不容易能去洗个衣裳,还任性得很,一日早去一日晚去,晾得歪歪斜斜的,也不知道抻抻…”
男人是杜阿银的父亲杜守仁;老妇人是杜守仁的娘,王巧娘的婆婆,自己的阿婆,从杜父的名字可以瞧出,这杜家以前应该是个有点文化底蕴的家庭,所以县里的人都尊称老妇人一声杜太婆。
杜守仁沉默地听着,好一会才道:“娘,少说几句吧。”
“我是不想说的,可养了十六年,齐家才出五十文聘礼,已经算是白养了,她居然还去撞墙,撞墙就撞死好了,没撞死,还整日气人…,哪像娇娇,一双巧手,模样又是个顶顶好的,也就是我家娇娇,才让老婆子我看着个希望,以后栓栓也有指望了。”
杜阿银觉得她这阿婆的话有些好笑,王巧娘生养的那杜阿娇还没嫁人,杜太婆已经注定了她扶弟魔人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