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我坐在书房里,脑海里飞速转动着,想要消化今天所知道的这些事情。回想起我的四舅,我如今对于这些古物藏品所有的经验和功底,甚至小时候文化的熏陶,都是来自于他的影响。
我外公就只有四舅一个儿子,说起家族里女性居多这一点,四舅的生长环境跟我颇为相似,从小在女人堆里,生得也是斯斯文文,他又偏喜欢看书学字,扎在书房里可以一天不出来。
在我记事时起他就跟我说些史书上的故事,或是典故志异,而我也是听得入神,可能我算是他真正意义上唯一的听众。因为他若是告诉别人,只会换来她们一句嗔怪,老四又在胡说八道。
我在四舅的书房里看了很多东西,字画古本不一而足,随着渐渐长大,有些当初觉得晦涩难懂的东西现在却可以读懂了,四舅的藏书里有很多不知道从哪买来的书,有些册子上写满了风水相术,有些书上还标上了奇怪的符号和地名。家人们也开始越来越不理解四舅,感觉他消沉避世,只是一个迂腐的书呆子。长大后我离开了镇上,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四舅。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突然有一天莫名失踪了。没有留下口信,看见他的人说他动身出发的样子像是要出一趟远门,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在我回到老家以后,突然有一天,我接到了从镇上邮局打来的电话,要我去取一份很久以前的快递。
当时我在去的路上还在想,外公过世以后,这别的亲戚都嫁去了外地,各自安生,要有什么事情也是电话联系,也没听谁说寄了东西回家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快递呢。我到那以后拿上通知单将东西取了出来,那是一份用纸袋的包裹,打开以后还有一层牛皮纸的小袋,里面是一个旧报纸,同时有一个深灰色的木匣子,打开以后,那里面就装着这枚奇异的扳指。
当时拆完包裹所带给我的感觉只有一个,那就是这肯定是四舅寄来的。现在这枚扳指的性质已经被确认,是从墓里得来的东西,四舅把它寄过来的用意是什么?或者是要往家里传递什么信息?这些都成了我的疑问。之后的几天我都在书房里待着,老家是一个偏小格局的居院,一个通室几间卧房,打点几番倒也是个样子。我四舅的房间平时没什么人去过,书也没其他人会看,所以这么多年保存的还算好,几乎全都原封不动的放在书柜里。
我没事就在房里翻翻书,找一找,希望能找到一些四舅当时离开的线索。
翻看那些旧书古本久了,会时不时感觉沉闷,翻了几遭,我突然一想,四舅这些行迹是和盗墓扯上了关系?突然想起以前看三国演义的时候,四舅有意跟我提到,曹操割据起势那会儿,特地设立了一个军衔叫发丘中郎将,这帮手下在战争年间却不冲阵打仗,而是专门做一些钻山寻斗,盗墓摸金的行当,用得来的财富补贴军饷。
这些事情都是历史的边角料,上不了正台面,何况演义说来都是小说杜撰,没有非得较真的意义。但盗墓之事古今向来有之,不管出于何目的,再联系起那些语焉不详的古本,这样看来,四舅的确是有参加了盗墓活动的可能。
到了晚上,外面突然有人叫门,我开门一看是胖子。他打了个招呼,大喇喇走了进来,这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看他一副兴冲冲的样子,晚上过来找我肯定是有什么打算。
他一坐下就问我打算怎么处理那扳指,果然不出所料,我跟他强调了重点,那是四舅留给我的东西,虽然来路不正,也有点不详,但是不管怎么说,四舅寄这个过来肯定是有他的意义,在没搞清楚这个之前,我不会把它转手出去。
胖子这么一听,想想这样也对,毕竟我四舅现在还下落不明,这时候打着别人东西的主意就太不讲义气了。于是叹道:“这么个大活人,说消失就消失了。对了,那个时候你多大啊?”
“七八岁吧,这么一算都过去快有二十年了”。回忆起那时候的情况,我走的时候小学还没念完。
我说着,还挺有点感慨。突然看见胖子坐在那眉头一皱,嘘,你听——什么声音。他看着我,竖着手指往天花板上抬。
空气突然安静了,我一抬头,这房间下面是平房,上面的屋顶还有用顶梁撑起的空间,在那刚才右后方的瓦片上,好像确实有动静。
是谁!胖子大喝一声,起身往房外跑,那上面的声音静了一会儿,可能发现自己暴露了,跟着我就听见一阵连贯的脚步声踩过去,从窗户对面跃下一个黑影!果然是个人在偷听我们,我看胖子冲了出去,反手把门一带,把东西收进身上也跟着他跑。
胖子冲到路边上,看那人一阵碎步,躲过几个路人往西街跑去,连喊大叫的让他站住,这势头把那几个路人吓开了,以为是抓小偷,纷纷让道,我跟着他的后面从小路跑出去。那家伙一身黑衣,脚下麻溜的很,看折了几道没把我们甩掉,手一展身体一绷,抓着身旁的墙沿爬上了去,我看他几个动作就翻身上了一座屋顶,感觉这人不简单,还会轻功的身手,这样的人半夜潜进来是想偷听我们的对话?这样的话,那至少说明,我或者我们已经被人监视了,让他跑掉,那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很不好说。
还好这一片民居不多,而且是靠近主街,建筑与建筑之间相隔很宽,不然我和胖子一定会被这人在上面甩掉。这还是白天人最多的一条主路,到了晚上才空旷起来,我们追了不知道几条街,都开始大喘气了,这胖子也是够呛,但他跟这人像是有仇似的,不知是哪儿来的毅力能让自己没把人跟丢。
那人跑了十多分钟,还是远远在我们前面,我们追不上,但也没有被甩掉。眼看着人在前面,我脚下却越来越钝,开始有些力不从心,我想他也是个人,只要我们跟在后面不掉下,纵他再能逃跑也总要休息喘气吧,于是咬咬牙,发狠继续跑。
我们追着这家伙,一直从西街这边的大路上,跑到了桥对面,直接绕了半条河道过来,我突然有个错觉,这家伙步伐轻快的很,为什么一直甩不掉我和胖子,有没有可能他是故意让我们追上的?那感觉就像山里面猎狗撵着野兔跑,看上去这兔子是嘴边的猎物怎么样都跑不掉了,其实猎狗想不到这狡黠的兔子也会使绊,把自己往那些看不见的土窟窿里引呢。到底是我们逮着他跑,还是他在故意跟我们玩捉迷藏,我一时有点懵。
“龟儿子,真你丫的能跑!”胖子气得骂道。追着追着,看见那家伙一拐折进了一个巷子,忽然面露喜色,马上招呼我跟上来。
我在后面看他这么开心,突然懂了他是什么意思,前面那巷子过去连着的是一片厂棚,以前是个镇上的手工作坊,后来企业改制经营不下去了,被征收以后很多年都没有动过,外面全被封掉了,也就是说,现在进去的这条巷子是唯一的出口。
看这家伙选错了路等于自投罗网,我和胖子连忙跟进去,料这家伙就是飞天的蟊贼,没了去路也是插翅难飞了。我们走到里面,那人已经停在前面,似乎知道了没地方可跑。
胖子嗓子一粗,怎么不跑了,你小子不是挺能耐吗。这语气,就像狱警在审犯人。
那人脸上套着面罩,遮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双眼睛。我和胖子两个人各站一个方向,刚好把他夹在这里面。僵持中,我好像发现了一些特别的地方,这个人身形比例协调,但并不算高,体格也不怎么健壮,虽然身上的衣服套得厚实,但是依然能看出一些地方有微妙的曲线。
我看眼前这家伙,不像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