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向来是相信这些的。
我家以前是徽州当时有名的乡绅大户,后来土改分田地,财主们的资产也要全部充公,外公留了心眼把外曾祖父留下的古董旧书转给了一位老相好,换来的支票不时用来支撑家底。
所以后来虽谈不上富贵命,却可以养活我妈那一辈的人。
到了我这家境已是泯然众人,但我遗传了外公的精明灵光。眼看这军校没有考上,干脆对仕途不抱想法,回到老家放任自己,找找别的生计。
赋闲的时候去镇上的旧街淘一淘古玩字画,倒腾家里的小物件,顺便结识了一些朋友。和这些人打交道,必须得有点识货看货的底子应付,以防卖家一番海侃,东扯西凑一点历史由头,让你脑袋一热就把东西买下了,还以为捡了前朝的什么稀罕宝贝。
这不,面前有个人就在炫耀他的货,那人膀宽腰圆,正跟几个路人介绍自己手上的珐琅壶,一盏仿制的赝品愣是被他吹上了天,还真有人听得面露喜色,鼓捣出钱包买下的。
我看这胖子刚送走别人,嘿嘿的笑着在原地数钱,就走他背后摸过去,照着肩头一拍:好你个死胖子!光天化日之下干这些诓骗人的把戏。
这货是我们这圈子里出了名的忽悠,前几年在潘家园做买卖,浑水摸鱼的时候不慎遇到了熟路子砸了招牌,如今跑到这里来,仗着小地方耳目闭塞,便重操旧业又做起了自己的小营生。
那胖子见是我,腰一低,慌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你别把爷刚到手的生意砸了。
说到生意,我这倒是有个好家伙。说完我从衣服里掏出一枚扳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是哪来的扳指,”胖子一眼没看够,想凑上去审个仔仔细细,“你小子怎么会有这东西?”
“干什么,我四舅带给我的。”
“你四舅不是早失踪了么?”
“捎信不行啊,怎么。这么感兴趣?”我瞅瞅他说道。其实我也搞不清这扳指是什么时候的东西,这一来二去我们都瞧不出来历,就是想出货也估不出价格。胖子突然一拍脑袋,说想起了一个人,那家伙姓金,眼力劲在这里算是最刁钻的,被人称作金独异,带过去给他瞧瞧看,一定能说出个门路来。
胖子带着我去找人,一直走到了一处街口,道旁立着一颗上了年纪的大槐树,往右绕进去通过一段老巷子,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古玩店,这店还特意挂了黑底烫金的匾额,行书三个字“荟宝堂”。我心说这要不是胖子先前说过,还得以为这是个药铺。店里大门四敞,我们两人走进去,发现里面摆设的倒是讲究,在那根雕后面有一张躺椅,那金独异就靠在上面,一边哼着曲,一边盘着手里的黄花梨。
“老金,今天有好货带给你了。”胖子说着,走过去。
“你那些货色,能有什么看头。哟,是这位朋友带了东西吧?”
老金从靠椅上起来,我这才发现他的眼睛有一支是瞎掉的,只有浑浊的眼白,像颗鸽子蛋一样套在眼眶里,看人全靠另一支正常眼睛的视线。我反应过来他是在向我说话,忙把目光抽出来,答应了一声。说着和他走到桌台前。
我却不像胖子想的那样,直接掏出东西给老金把看,而是把身上其他的古玩物件递给了他,先打打头阵,一来试探下此人的眼力,是不是像胖子一样只是个半吊子,二来测测他的口风,听一下他们两个之间有没有猫腻的地方,防止这两人合伙坑我。
“是的。我这有几样家里的宝贝,给你来瞧瞧是什么来路。”
“那你找我,可就对咯,”他说着接过我的东西就开始验,左眼扫视,两手翻动不停,几乎只一分钟,就一一说出了这些古董的详情。
看这老金把我从家里带来的几样藏品都报出了价位和属性,与真实情况一样,不出左右,我才信了这金独异的本事,好家伙。我随后把那个扳指递给他,老金刚接过去,看了一眼就身体一滞,我明显注意到了他眼神里的震惊,但是他又很快恢复了正常,手上继续摸索了一阵子,然后把东西都退给了我。
胖子问他,“怎么样啊老金,我朋友的货怎么说”。
“货是好货,这位爷想必也是个人物,带来的虽是小件却没有一样掺水的。这些我这都能接手,一定给您转一个好价钱。但是这样东西,就有点不好说了……”老金说着,看了看那枚扳指,“不瞒您说,我这开店收藏相宝的,主要就是为的一个周转,但这扳指我想就是出个高价拿了,转手出去也怕是有价无市啊。”
胖子听完一脸不爽,“奶奶的,这是国宝吗,还怕没人敢要?”
老金摇摇头,“你这个扳指,是死人身上套来的。”
这话一出口,我们眼睛都瞪大了。胖子顿时直叫:“卧槽,明器?!老金你可别开玩笑。”
我们再看老金也不像是在说假话的样子,再说这扳指真是宝贝,如果不是因为像他说的这样棘手,那他何必不一口将它收下,独自一人吃大便宜呢?
我仔细想了一会儿,刚要说什么,只见胖子对着我兴冲冲的喊:“从哪儿搞来的这好家伙,快问问你四舅啊……”我忙冲上去捂住他的一张嘴,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老金看样子在那里思索些什么,好像知道了一样。还没等他问我四舅的事情,我就快速收回自己的藏品,告诉他这些东西不出了,一手拉着胖子,走出了古董店。
胖子跟在后面,对我的反应莫名其妙,一直问我怎么不出那些货,我的四舅又在哪。我回答不了他的问题,我的脑子里已是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