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莽,生于一个小破山村之中,名为马道屯。
老张家世代如树,家族人丁兴旺,枝繁叶茂,可到我这一辈,略显单薄,只有我一根独苗,其余男娃不是夭折,就是天灾人怨导致掉胎,让老张家只剩下我这一个期盼。
我出生那天,初晨本是万里无云,可到了我娘临盆的时候,天色骤然大变,乌云像是黑炭一般漆黑,凝聚在老张家的泥瓦房上,哐啷哐啷打着闪电。
不一会,阴雨连绵,暴雨不停,霹雷闪电之中,我娘在土炕上将我生下,随后也因为难产死去。
我出生的时间时正好是上午八时,既是辰时!
此时辰出生的人,有个奇怪的说法:时中生人先克母,兄弟六亲情疏远!
族中围观老人大惊失色,一边翻看着我的生辰八字,一边嘴中念叨着不吉利,奉劝我父亲将我杀掉或者直接活埋,不然招惹不详,全家有横死之灾!
无论旁人如何规劝,我父亲张国清都决意不肯,妻子为了这个孩子死在炕上,她付出如此大的牺牲就是为了老张家这一根独苗,如果按照众人所说的做法,简直天理难容。
父亲悲情上涌以死相逼,才让众人闭上了嘴。
后来,我大了一点,对族中老人询问起我的生辰八字,有何不妥之处时。
族中老人曾言道,壬子月,丁卯日,甲辰时出生的人,天煞孤星,此生潦倒不堪,婚姻不幸,更有甚者——九鬼妨害,也换作九丑妨害!
九丑为鬼门、鬼孤,阴阳交争,三光不明,天地归殃,为妨害之辰,所以又称九鬼妨煞、九鬼妨害!
我自小聪明伶俐,颇多长者疼爱,只是每逢生辰,都会犯病,口吐白沫,浑身抽搐,双眼失神,但那一天的记忆尤为清晰,好似冷眼旁观一般,感觉有另一个在操控我的身体!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被族中长辈说为是天生顽疾,无药可治。
但父亲不信邪,带着我四处寻医看病,最后一无所获。
直到十二岁的本命年参加了一场葬礼,才慢慢解开这些谜团!
1992年大年初六,正是猴年,我的本命年。
挨家挨户还沉浸在新年出头的喜悦中,这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来说,正是走亲串门的好时节。
再加上老张家在村中家户较多,亲戚一堆,这让我从早出门,晚上回家,家中大人也不担心吃饭问题,毕竟到哪里都是亲戚,混口饭吃还是很容易的。
这天早晨,我跟往常一样早上七点便早早出门,在邻居大伯张国华家打扑克,玩木桩,还没到晚上,也就临近下午四点左右,便见我爸急匆匆的进了我大伯家的大门,连口喘着粗气,生拉硬拽将我带回了家,我清晰的记得,我还因此哭了一鼻子,可能是因为好吃的酥饼还没吃呢。
在家被我爸爸关了一个下午,他就盯着我,不让我到处乱跑,我当时也不明白,反正就很生气。
后来我才知道,这年是我本命年,需要送穷!
农历正月初六又称马日,在这一天本命年出生的孩子要守家送穷,这是一种很有特色的岁时风俗,寓意于送走穷鬼,辞旧迎新,送走旧日贫穷困苦,迎接新一年的美好生活。
直到晚上,村下边的旁系三叔张国仁一脸急色的进门,拉着我爸的胳膊:“老四啊,你大爷他吃饭时候吐血了,现在一直迷糊,我估计是够呛了,晚上你过来帮忙盯会,我去准备准备后事!”
解释一下我爸为啥是老四,因为我爷爷生了五个孩子,我大姑,二姑,大爷,我爸,我老姑,一共五个,我爸爸排行老四,因此都管我爸叫老四!
我爸跟张国仁年纪相仿,两人还是发小,自然点头答应。
当时天色黑咕隆咚的,我爸披着绿色夹袄就要出门,特意嘱咐我看家,说他一会就回来。我当时年纪小,家里又没有电灯,就算是有电灯,家里也是隔三岔五的停电,这黑漆麻黑的家,我自己可不敢呆着。
我胡闹一通,把我爸给惹恼了,但他还是咬牙把我给带上。
那天夜色很低沉,本来有月亮,却被黑雾一般的乌云遮蔽,我爸脸色很沉重,当时气氛挺低沉的,我也不好意思开口,十分钟之后就到了张国仁的家门口。
一进门洞,就看到房前屋后汇集了老多人的人,基本上都是张国仁的兄弟姐妹,当然也有旁支的兄弟。
我爷爷跟张国仁的父亲是兄弟俩,所以关系还算是和睦。
因此我爸一来,张国仁主动迎了上来,给我爸点了根烟,让我爸进屋看看老爷子。
我当时被我爸丢在外面,我算是自己有本事,挤破脑袋跟着他的脚步冲了进去,一进门,我慌了神。
客厅里面的人很多,我全都不认识,只认得我爸爸深绿色的夹袄,便跟在他身后进了客厅西南角的小屋子。
屋子门很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破脑袋挤了进去。
一抬眼,便看到木板床上铺着一个棉被,里面好像有个人,瘦骨嶙峋,只剩下一层皮包骨了!
我在门口,只能看到三爷爷的一双脚丫,像是老树皮一样粗糙,还有不少裂纹,渗出一层层白黄色相间的奇怪粘液。
我好奇的伸手摸了摸,伸到鼻子闻了闻,一股苦涩的味道,才知道这是我三爷爷的尿!
我嫌弃的将它抹在棉被上,随后便使劲往里面挤,非要看看这临死的三爷爷什么模样。
从小我就没有见过我三爷爷,最多是听人谈论起一些关于他的事情,我三爷爷四十岁出家当了道士,抛弃一家子不管不顾,我三奶奶独自一人拉扯六个孩子,在那个贫苦的战乱年代,一个妇女拉扯六个孩子,那可是受了老多罪了。
每当自家人谈论起三奶奶的时候,不由眼神变得敬重,嘴中夸赞着她能干,淳朴,善良,要是能换个人家,一定过得特别好,不至于六十岁就活活累死自己。
我三爷爷将近八十岁才被人抬回家里,这才被养活两年,身体就已经油尽灯枯,马上就要不行了。
后来我听人说,我三爷爷是招惹鬼神,被鬼缠身,不然不至于死的这么凄惨。
我当时可不知道这么多,我只想看看三爷爷长得什么模样,看看我三爷爷跟我爷爷长得像不像而已。
当我挤过众人的大腿和胳膊,正眼看到床上三爷爷的面孔时,我不由全身紧绷,冷汗如河,只是看了一眼,我全身鸡皮疙瘩瞬间涌起,汗毛倒立,喉咙险些控制不住的叫出了声。
三爷爷斜躺在床上,一张类似与老树根的脸,正对着我。
他脸上皱纹非常密集,眉毛已经脱掉了,使得那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唐突。
那是一双暗红色的眼睛,忽闪忽闪的闭合睁开,眼神中空荡荡的,好像没有眼珠,但为何时红色的,我也不明白。
当我看到他那光秃秃的头颅时,我已然控不住我自己,只想现在就夺门而出!
因为他的脑袋上,有一个个小拇指粗细大小的孔,他们密集的排列在一起,整个脑袋甚至额头,全是这样的黑色小孔!
我惊愕的看着他,隐约能看到他的身上,手臂上,大腿上全是这样的小孔,散发着一股扑鼻的恶臭,我顿时头皮发麻,让我不忍直视的还在后头,我清楚的看到数十条蜈蚣,在这些细孔中慢慢攀爬!
三爷爷干裂的嘴唇上,微微张开,用尽浑身力气吐出一句声音嘶哑的话:“疼!”
他用力的扭曲着身体,那痛苦狰狞的表情,深深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随着他用力的翻滚摇晃,细孔中的蜈蚣突然倾巢而出,全都朝着离他最近的我,奔赴而来!
那蜈蚣又黑有细,他们爬行迅速,全都汇聚在我的双腿上,在我裤子慢慢爬行!
我清晰的感觉到我的皮肤传来刺痒感,好像这蜈蚣就是在我的腿上爬行一样,吓得我连忙摇摆着身子,想要将蜈蚣抖下去!
就在我精神即将崩溃的时候,一双大手突然出现,将我拎了出去:“这是谁家孩子,这种地方可不是他能来的。”
那声音洪厚苍劲,声音所散发出的气息,让人感觉无比的安心和舒服,我慢慢的腾空而起,被丢在了门外。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腿上根本没有蜈蚣在爬行,我有些欣喜,有些想哭,激动的抬头看着刚才救我出来的人,让我顿时愣住了。
这人一身灰色布袍衣裳,下身白色衣裤,脚上踩着灰白色相间的八卦鞋,身后斜挎一柄宝剑,被两根发黄的带子固定在后背,头上戴着道帽,但那个身影对我来说无比高大威猛,是我向往的目标和追求。
他好似注意到了我,回头对我微微一笑,这中年男人长得清秀,五官端正,眉宇间有一股子英气,不自觉跟连环画中的吕洞宾联想在了一起!
我的胡闹举动,让我爸爸提溜着我的耳朵,把我带到了院子外面一阵训斥,在众人哄笑打趣,还有我的连番求饶之下,这才把我松开,并且警告我,再敢胡闹,就把我关在家里!
我像是蔫头茄子,拿了个小板凳挨着棺材一旁人群闲坐,看着屋子里面人影攒动,那个道士模样的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我就开始不停幻想,这男人是干什么的,会不会斩妖除魔,会不会腾云驾雾,会不会...
总而言之,那些幻想打开的想法,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根深蒂固,挥之不去,但也会在日后,被我一步一步的推翻,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