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这个蓝衣少年,一双眼睛格外漂亮,如同黑水映衬着两丸白水银,难得的是眸子中竟是透彻无比,无分毫杂质,只是这少年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眉梢多情,眼波流动,明明是应该带着几分风流才子的韵味,偏生瞳仁灵动纯净,恍若初生的婴儿一般洁净。
“傻子,你等等,你知道回去怎么说吗?”
素衣书生又看向文清:“这傻子一回去,我们喝花酒的事情,大家就全知道了。”
文清面色涨得通红:“我们不过是慕名而来,和这些淸倌儿吟诗作对的,几时成了喝花酒的?”
我看了看他们的宴席上,都是一些难得的菜肴,好不阔绰,再看着围在身边的淸倌儿,都是一等一的绝色,怕也是醉莺轩之中的头号,这么一桌下来,怕是价钱高得吓人,再看看着四五个书生的着装,均是一些衣不重彩的,显然家中不富裕,到底是哪来的底气跑来这里花天酒地。
殊安正往外走着:“我回家要银子,马上就回来。”
文清迟疑了些许,拉住殊安:“殊安,你回家要银子,怎么和你爹交代?”
殊安一脸纯真无邪:“我说我们来吃饭,银子不够了呀。”
文清似乎还是不放心:“你记得不要说出醉莺轩的名字,这里还差一百多两银子,你切莫要少了。”
殊安点点头:“我记住文清的话啦!”
蓝衣少年点完头,便笑得一脸灿烂的往外走去,我实在看不过去,上前两步:“你们一群人吃吃喝喝,最后就让一个人付银子?”
一旁的苏婉凝笑盈盈的望了我一眼,也上前几步:“洛二公子清留步。”
我心中一怔,这便是洛家二郎?我看向门口那个蓝衣少年,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涩涩的堵在心口,他便是那个先天智力有些不足的洛家二郎,无怪乎有一双透彻无比的眼眸,那双眼睛,没有沾染半分人心的丑恶。
我的脚不由自主的朝着那个少年走去,我对他是有些许的怜悯和惋惜之情的,生的如此钟灵毓秀,本该是个风流倜傥的少年才俊,只可惜——
他注意到我的靠近,歪着头看向我:“姐姐,你长得有些奇怪。”
文清急声呵斥:“殊安,你莫唐突了人家姑娘。这位姑娘,殊安他和常人有些不同,请你莫要和他计较,我在这,为他赔个不是。”
我看着这位名叫文清的书生,面上一脸斯文老实,然则眼中闪烁的光芒不甚忠诚,他的眼中装着许多负面的东西,再对比洛殊安的那双眸子,高低立见。
我朝着文清点点头,又看向洛殊安:“我怎么奇怪了?”
他眨眨眼,思索了片刻:“姐姐明明是水仙花,怎么长在了迎春花的枝叶上?”
这话一出,旁的几个书生都是一脸莫名和无奈,唯独我,心中激荡,这个洛殊安说的话,是何意?水仙花长在了迎春花的枝叶上——他这是在暗喻,暗喻我这个灵魂侵占了这个身体?莫非他并非痴傻,而是深藏不漏的高人,不过是藏拙罢了?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却又一次被那一双真挚的眸子吸引,那双眼睛告诉我,眼前这个人不会说谎也不会作假,我还来不及细想,这个让我震惊的洛殊安又一次露出了灿烂无比的笑容。
“姐姐,虽然你很奇怪,但是你真好看,你和荷花姐姐一样漂亮。荷花姐姐,是我府里最好看的姐姐。”
我喃喃自语着:“水仙,迎春花,荷花?”
他听着我念着的花,眼睛又亮了几分:“我府里还有月季姐姐、牡丹姐姐、菊花姐姐···”
文清打断了洛殊安的话:“这位姑娘莫见怪,殊安平日最爱摆弄一些花花草草,兴许是喜欢以花比人罢了。”
我对这个文清莫名没有好感,只觉得这个人虚伪至极,一言一行让人很不舒适。
苏婉凝开口打断了:“好了,莫要说这么多了,吃了这么多好东西,又叫了这么多淸倌儿,现在给银子吧。你们可别说只让洛二公子一个人出,你们也说的出口,亏你们还是读书人,成天满嘴仁义道德,做的事还真真是上不得台面。”
一个黑衣书生道:“有人给银子,这银子还分香的臭的不成?”
我道:“仗着洛二公子不谙世事,怕是骗了他不少银子吧,竟有这等恬不知耻的读书人,孔圣人若是知道,定会气翘了胡子。”
不知为何,兴许这是女人天生的本能吧,看到他们这样欺负一个智力不足的人,心中很是气愤,尤其是这个人还生的如此翩若惊鸿,让人叹一句造化弄人啊。
那黑衣书生又道:“啧啧,这是看上了洛傻子的皮囊吧,小娘子,我可告诉你,着傻子啊,中看不中用,小娘子若是愿意花前月下,一诉衷肠,倒不如找在下,定不教小娘子失望。”
苏婉凝听此气急:“你给我放尊重点,这位姑娘是醉莺轩的贵客,并非这里的莺花,你若有胆子,便在放肆几分试试。”
兴许是苏姐身后那几个虎视眈眈的打手,这几个书生听了这话都收敛了几分,随后她又看向洛殊安:“洛二公子便先走吧,也不用去要银子了,就当苏姐交了洛二公子这个朋友,这顿饭钱免了。”
洛殊安这个痴傻的,听了这话也不多问,就笑着走出去了。几个书生都面有喜色,推推嚷嚷的准备离去。
“慢着,我说的是洛二公子可以走了,可没说你们,阿年,看来这顿饭留不成你了。”
我自然知道苏姐也看不过这群欺软怕硬的书生,准备好好收拾好手这群人,便也十分知趣的告辞了。
我从醉莺轩出来,远远便看见一袭蓝衣,只是那姿势不甚雅观,洛殊安正蹲在墙根,低着头,一动不动。
我也走至洛殊安身边蹲下:“你在做什么?”
他抬头看到我有些惊喜:“奇怪姐姐,你怎么来了。”
“你为什么说我是水仙花,却长在迎春花的枝叶上?”
他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你就是水仙花啊,却长在迎春花的枝叶上。”
我脑仁隐约有些抽疼,这回答和没回答没什么区别,估计是问不出什么一二了。
“你蹲在这做什么呢?”
他兴致勃勃的指着地上:“你看,蚂蚁他们在搬馒头回去吃。”
我顺着他的指头,看见一群蚂蚁正在搬运着地上零碎的馒头渣回洞:“你对小动物很感兴趣吗?”
他一双好看的眼睛,含着有些稚气的笑意:“它们是我的朋友。”
他的语气很是欢喜,还带着一丝自豪,我听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你是说,蚂蚁是你的朋友。”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的格外亮:“对啊,它们是我的朋友,还有小鸟,小鱼,小花,还有好多好多,它们都是我的朋友!”洛殊安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在笑,不知怎的,看着他的笑脸,总觉得大街上的阳光更灿烂了几分,格外温暖。
我心中的叹了口气:“洛殊安,你可认识我?”
他猛点头:“当然认识,你是奇怪姐姐。”
“我叫江婧年,你可知道这个名字?”
他收了收笑意,很认真的又点点头:“原来奇怪姐姐叫江婧年。”
我继续诱问:“你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吗?”
他歪了歪头:“江婧年就是奇怪姐姐的名字嘛,我当然有印象。”
心中浮起一丝无力,又参杂着一点好笑又好气的挫败感,我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却看见洛殊安的头越发垂的低了,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一般,可是他分明只是对着一群蚂蚁啊。
我看着他眉毛拧的紧紧的,嘴巴也闭着,脸上不带一丝天真和稚气,全然看不出这是一个心智不足的人,看得我有些发痴,这相貌和心性都是一等一的好,却···
他突然直起身来,嘴角掠过一丝笑:“奇怪姐姐,你明日之后的六七日都不要出门了。小黑他们说要连续下六七日的暴雨呢!”
我一愣神:“小黑他们?你是说蚂蚁吗?”
他点头,又神情认真:“奇怪姐姐记得不要出门,会淋雨的。”
我心中微微疑惑,民间有俗语,说有些动物行为能预示天气或天灾,只是这洛殊安一个智商不足得人又怎么知道的呢,且还一说出口就是具体日期,这事真是蹊跷。
“你知蚂蚁往高处搬家就预示着要下雨吗?”
他眼中带着疑惑望了我一眼:“奇怪姐姐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刚刚说啦是小黑他们给我说的。”
我的脑仁一阵阵跳动,忍了忍又问:“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知道小黑说要下雨了?”
他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因为小黑他们给我说了啊,我就知道了。”
脑袋中那根“理智”的神经似乎有点瘫痪了,我叹了口气,决定结束这个话题,而他拍了拍手:“奇怪姐姐,我先走啦,肚子饿了。”
“你放才不是在醉莺轩吃过饭了吗,这么快就饿了?”
他摇摇头:“那里的香味呛得我鼻子疼,吃不下。奇怪姐姐,你记得来洛府找我玩,我把荷花姐姐她们介绍给你认识。”说完这话他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