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叶穿了一袭紫色的羊绒长裙,修长的身材和挺拔的风韵在深秋的季节里旗帜鲜明,她必须以健康的表情和充满活力的姿态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这是职业需要,也是将来副总的必备素质。
她在跟财务部经理郭诚谈完出口退税结算办法后,将办公室的门掩上,然后开诚布公地对郭诚说,“郭经理,从资历上讲,你是我的老前辈,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希望得到你的批评帮助。”
郭诚稳定了一下黑眶眼镜,眨动着一双意义很含混的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背后对你做了什么手脚了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乔叶一下子被郭诚反将了一军,她有些节节败退的被动,“我的意思是,你郭经理从来没有对我的工作直接批评过。”
郭诚别有用心地笑了一下,“我当面没有批评过你,背后也不会放你的水。”乔叶说,“我在工作中有很多失误,我是真心希望得到你们这些老同志的指点和批评。”
郭诚摘下眼镜,向镜片上吹了一口热气,然后又毫无必要地慢慢擦着,“要说有什么提醒的话,我只想说八个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尤其是你这样离过婚的女人。”
“谢谢,我懂了!”
乔叶走后,至少在一刹那间,她觉得郭诚要她老老实实地接受敲诈,不能因为怕花一些小钱,而将隐私暴露于天下,自毁前程。然而一个年已五十的半老头子干偷拍照片的勾当还起了一个“克里斯蒂”的洋名进行敲诈,其可能性很小。当然,敲诈者常常是采用非常规思维方式设计圈套以达到转移视线迷惑对手的目的,乔叶也看过不少类似的港台片。
第三封敲诈信是中午时分送到乔叶案头的。信中要求乔小姐按前两次的方式再送一万元,并警告说,“你企图调查我们克里斯蒂行动组的真实身份,这是自掘坟墓的不负责任的行为。”
乔叶打开电脑在键盘上敲下了一行文字:“你们什么时候停止敲诈?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她将这行文字打印出来后,清除屏幕,然后这行文字装进一万块钱的“远洋宾馆”信封内。
第四封敲诈信在两天后又寄来了。信中写道:“直到你完全忍耐的时候,我们才可停止收取照片和录音工本费。”
乔叶虽有些积蓄,但她实在不可能每次扔掉一万块钱像扔掉一块饼干或一张餐巾纸一样轻松。她感到自己巨大的精神压力已经难以继续维系自己伪装的镇静和笑容,她觉得自己正在一个灾难的漩涡中一点一点地沉没。
她试探着敲开了前夫钱均的家门。
钱均住在一套一百二十平方的公寓里。装饰豪华而奢侈的空间里处处流露出主人的自信和傲慢,钱均很客气地示意乔叶坐到客厅里棕色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她的第二任妻子倒了一杯橙汁,乔叶想到这位艳丽女子曾在自己的床铺上与均翻云覆崐雨,一种吞了苍蝇的恶心在两年后依然刺激着她的神经。
钱均穿着睡衣很轻松地点上一支“中华”烟,“听说,你要当副总了,我恭喜你!”
乔叶说,“谢谢!”
钱均笑着说,“如果我们还没离婚的话,你当副总肯定没戏。”
乔叶感到脸上汹涌的热血直冲脑门,她看到这个狭隘而富有的男人到如今还不忘伤害她。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说,“我也快要结婚了。男朋友是一个潦倒的打工仔,没有你的地位,也没有你的家产,我们门当户对。”
钱均连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我的话,我是说如果我们还在一起,我会拖累你,”他将橙汁端起来送到乔叶的手里,乔叶接过来又放到了茶几上,钱均接着说,“你有男朋友,我祝贺你。我并不是说女人没有丈夫才能提拔,请千万不要介意。”
钱均第二任妻子脸上全无音乐的气息,这位音乐学院毕业的女孩早已过上了职业太太的生活,她怀抱着一条白毛狮子狗神情麻木地看着电视屏幕上一位女主持人在介绍关于如何养狗的常识,怀里狮子狗见到屏幕上的同类后跃跃欲试,显得异常兴奋。
乔叶说,“虽然我们的婚姻解体了,但我们毕竟做过三年夫妻,我不希望我们相互仇恨。”
钱均摁灭了烟头,“我知道你跟广告公司的那位长头发好,那长头发叫陈克,对不对?不过,我也希望你不要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跟高干子弟离婚后非要找一个乞丐就算革命了。”
乔叶说,“不,他很有钱。”
钱均说,“他要是有钱,也是你给他的。”
乔叶摇了摇头,“我今天来是想对你说,你不要跟我为难,我也挺不容易的。”
乔叶感到自己的眼中盈满了泪水,她觉得自己有些委屈和恳求的复杂的情感堵满了心头。今天的登门拜访就像中学时的一篇糟糕的作文一样,结构凌乱主题很不明确,她也不能明确。
钱均说,“我是不会在那个长头发面前说你坏话的,不然我就太有点狼心狗肺了。”
乔叶突然冒出一句,“你不觉得你做得有些过分了吗?”
钱均被这猝不及防的追问激怒了,“是的,离婚后有些时候我是说得有些过分了,但与其说是我说得过分,还不如说是你做得太过分了。”
乔叶走在夜晚的大街上,她看到头顶上飘扬着一此零碎的树叶,树叶下落不明就像敲诈者踪迹难觅一样。夜深似海,人们都在海底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