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就算你跟黑手组有约定，至少可以跟我说说吧。”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结束，大江走出没多远就迫不及待地拉住了明智。

“当然，没问题。”明智竟然轻易就答应了，“我们找家咖啡馆，坐下慢慢聊吧。”

两人走进一家咖啡馆，在最里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这次事件的突破口就是现场没有脚印。”明智喝了一口咖啡，开始谈起了他的破案经过，“这里面最少有六种可能：第一，你叔叔和警方都看漏了。有可能歹徒假扮兽类或者鸟类的脚印蒙混过关。第二，也许有些离奇，歹徒用什么东西吊着自己，或者像走钢丝之类的，总之是采用不留下任何脚印的方法。第三，你叔叔或者牧田踩在歹徒的脚印上，把脚印覆盖了。第四，歹徒的鞋底纹路跟你叔叔或者牧田的一样。这四种可能性只要去现场调查一番就知道了。第五，歹徒根本就没来，你叔叔出于某种需要演了一场独角戏。第六，歹徒就是牧田。”

“我觉得无论如何都有必要到现场调查一番，所以第二天一早就到富山原走了一趟。如果可以排除前四种可能性，那就只有第五和第六种可能了。这样一来就可以极大地缩小调查范围。然而我在现场有一个重大发现，警方真是漏掉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地面上有许多像是被尖锐的东西戳过后留下的痕迹。当然，这些痕迹大多被你叔叔和牧田踩过了，确实很容易被忽略。我发现后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可以说是灵光一现，但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想法。”

明智说到这里喝了一口咖啡，得意地瞟了大江一眼。

“什么想法？”

大江两眼盯着明智追问。

“也就是说，刚才列举的六种假设，第三种和第六种‘中奖’了。说白了，秘书牧田就是歹徒。”

“牧田？不可能！他那么迂腐、正直……”

“既然你说不可能，就请把你的理由一条条地列出来吧，我来一一为你解答。”

大江略一思考，然后说：

“我叔叔说歹徒比他还要高，可牧田那么瘦小。”

“嗯，确实如此。但如果反过来说，这么巨大的反差反而值得怀疑。本来，一个是难得一见的高大身材，一个是在日本人中间也十分显眼的瘦小，这对照实在是太过鲜明了，如果牧田用更短一点的‘高跷’的话，也许我就会上当了。哈哈哈……明白了吗？他事先把锯短的高跷藏在现场，等大江先生独自来到一本松下后，就偷偷把高跷绑在腿上。漆黑的夜色和浓密的灌木丛就是最好的掩护。事成之后，为了消除痕迹，他又提议在现场搜查脚印，把现场踩得一塌糊涂。”

“这么说，牧田是为黑手组做事了？他那个样子，怎么也跟臭名昭著的犯罪团伙联系不到一起啊。”

“怎么，还想不明白？今天，你的脑子好像有些迟钝啊。你叔叔、警察，包括你，都认为这是黑手组干的。事实上，根本不是那回事……这起绑架案与黑手组毫无瓜葛。”

“什么？你说什么？你刚才不是说跟黑手组有约定吗？如果真的像你刚才说的那样，是牧田干的，你为什么要替他隐瞒呢？而且我不觉得他那样的家伙能够劫持富美子，还把她藏了好几天。事实上，富美子失踪那天，牧田一直在叔叔家里……”

“如果你能破译明信片上的密码文书，就不会觉得不可思议了。”

“什么？那明信片上是密码文书？”

明智微微一笑，取出从大江的叔叔那里借来的明信片。

“如果没有这篇密码文书，我怎么也不会怀疑到牧田。而且一开始我也不能确定这就是密码文书，仅仅是怀疑而已。理由嘛，一是这张明信片恰巧是在富美子失踪的前一天寄到的；二是虽然笔迹伪装得十分巧妙，但我总觉得这是男人写的；三是被问到这明信片的时候，富美子的反应很不自然。更重要的是，这明信片上的字太过整齐了，就像是写在画好框格的稿纸上一样。”

明智说着取出铅笔，在左边第一列与第二列文字之间画了一条竖线。

“这么一画就清楚了。这篇文字每一列都是假名和汉字混杂，只有左边第一列全是汉字——一、好、割、此、外、叮、袋、自、叱、歌、切。这难道只是个巧合吗？如果是男人写的还好说，本来就偏爱用假名的女人写的文字不太可能恰好这么一列都是汉字。总之，我觉得这里面有值得推敲的地方。那天晚上回去之后，我就一直试图破译这密码文书。你也知道，我在这方面还是有点研究的。所以，最终，还是被我破译了出来。”

“这到底是哪种类型的密码？又是什么意思？”

“那好，我来解释一下吧。如果把这列汉字单独写下来，简直就是晦涩难懂的签文，毫无意义。我起先认为这会不会跟汉诗、经文有什么关系，一番推敲之后排除了这种可能性。突然，我注意到有两个划掉的字。整篇文字都十分工整，这两处就特别醒目。根据我以往破译密码的经验，使用日语书写密码文书，最难表达的当数浊音和半浊音。于是我就想被划掉的字是不是表示上面的汉字的浊音呢？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些汉字肯定各自代表一个假名。我反复尝试，终于解开了这个谜，关键就是这一列汉字的笔画。比如‘好’，‘女’是三画，‘子’也是三画，也就是三三组合。以此类推，如果把所有这些汉字拆解开来，就是这样的。”

明智说着在纸上画了一张表。

左边部分的最大数字是11，右边部分的最大数字是4。这是什么类型的数字组合呢？会不会是五十音图横向排列的顺序？这也许是巧合，但我们不妨试试看。假定左边部分的数字表示的是子音，右边部分的数字表示的是母音的话，那么根据五十音图的排列，全文的意思就是：

明天一点，新桥地铁站。

“这是通知年轻的姑娘见面的时间和地点的，而且又是出自一个男人之手，除了将其视为约会的暗号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意思吗？可见，这起所谓的绑架案根本不是黑手组干的，至少有必要先弄清这张明信片的来历。然而，除了富美子以外，没有人知道这人是谁。这就有些麻烦了。但是，只要把这些和牧田的行为联系起来看就明白了。如果富美子是自己离家出走的话，至少应该给父母寄一封道歉信，但负责取信的人是牧田，这就有意思了。牧田恐怕已经察觉到了富美子的恋情，于是他藏起了富美子的来信，代之以自己写的黑手组的勒索信，所以那信上才没有邮戳。”

明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原来如此，真想不到，但是……”

大江刚要提出自己的疑问，明智打断了他：

“先听我说。那天，我调查完现场，立即赶到你叔叔家门口埋伏，等着牧田出门。然后就见他出来像是要去买什么东西，我把他请到这家咖啡馆，就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认为他是个老实人，所以觉得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于是就向他保证，绝对不告诉其他人，而且可能的话还可以帮他出出主意，让他放心。终于，他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你知道有一个叫服部时雄的男青年吗？他曾向你叔叔提出迎娶富美子的请求，可你叔叔却以他是基督徒为由，拒绝了他。夫妻俩竟然没发现富美子早就和服部时雄相恋多年了。大概富美子以为自己只要离家出走一段时间，父母就会妥协了吧。于是，她和服部在车站碰头后，就一起坐车去服部的老家千叶县了。他们写了好几封信给家里，却都被牧田扣下了。我在千叶县找到他们时，他们对家里的轩然大波全然不知，正陶醉在甜蜜的二人世界里。整整一个晚上，我苦口婆心，好言相劝，最终答应一定帮他们想办法促成这桩婚事，才终于说服富美子跟我回来了。不过今晚看你叔叔的口气，说不定还真能行。”

“再说回牧田，他的所作所为也和爱情有关。他那样的家伙居然也恋爱了，但是对方大概欠了一大笔钱，要还了债才能自由。于是他抓住富美子离家出走的机会，策划了这起轰动全东京的绑架案。”

大江听到这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半天，明智好像也累了，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了，回家吧。”明智说着站起身来，取出大江宗吾给他奖金对大江说，“请你方便的时候帮我把这钱送给牧田君。”

大江点点头，收下了那笔钱。

“人生真是妙不可言，今天我竟然成全了两对恋人。”

明智说完，发自内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