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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官场 §大笔杆子

我的主要任务是写材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大小小的材料不知写了多少,大家都称我为大笔杆子。为此我感到很得意,有种成就感。我常拿着一支钢笔神经兮兮地摆弄着。这支钢笔已跟随了我十几年,样子似乎一点也没变。可是,它却大大地改变了我的人生。它就是我的理想、我的历史、我的幸福。

我十分感谢手中这支笔。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乡镇一家单位工作,而我的同学大多分配到城里。眼看着我的同学在城里站稳了脚跟,纷纷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走进婚姻的殿堂,而我却在乡下形单影只。我想,人生不能不相信命运。想想自己的同学,在学校读书的时候,相互间看不出有多大的差别。可是,离开学校不久,大家就分出了三六九等,人生的境遇便拉开了差距。我似乎相信了命运。正在我绝望之际,幸运之神突然找上门来。上级单位的一个领导偶然看到我发表在杂志上的一篇论文,认为我理论功底还不错,文笔也很好。当时上级单位正好缺秘书,于是这个领导就把我调到城里当了秘书。从此,我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春风得意的我很快在城里找了一位mm做老婆。写文章给我的命运带来如此的变化,我能不感谢我手中的这支笔吗!我常常会想,假如当初我不写那篇论文,我现在应该还在农村混日子,娶个村姑做老婆吧。

我总是习惯把笔拿在手里。即使不写作,我也不愿把它放下。放下它就感到不踏实。抓住它,好像抓住自己的命运。我有一个怪癖,对白纸有一种特殊感情。一看到白纸,心里就生出一种写稿子的激情,于是就往上面写字,觉得这样很舒服,就像有烟瘾的人吸上一口上好的香烟。我的工作比较忙,我常常手中攒着几份材料,需要马不停蹄地写,夜以继日地写。虽然写作已经轻车熟路,但对每一份材料都不敢掉以轻心。我总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把材料写好。有时,即使一两千字的材料,也要耗去我几个晚上的时间。因为,每一个领导的要求和思路是不一样的,同一个领导,不同时间的思路也是不一样的。要使材料符合领导的要求,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好在我对文字的感悟和体会较深,对“文字游戏”驾轻就熟,大体上能够让领导满意。我想,仓颉实在是太伟大了。他创造了文字,真是天下人的福气呀。我太感谢仓颉了,他当初创造文字时,肯定不会想到,在几千年以后,有一个平常百姓,靠文字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我整天沉醉于框架结构、逻辑关系、内容安排、段落字句、标点符号之中,如痴如醉。我满脑子都是思路、观点、字词,最擅长用的是套话、大话、废话。但对我来讲,它们是最有用的话。不然,我靠什么来完成那一篇又一篇的洋洋上万言的报告、总结、经验材料等。我有一个习惯,当我思考一些文章如何去写的时候,一旦有了灵感,就将获得的灵感记下来。一次,单位搞民主测评,当工作人员将测评表发给我时,我的大脑正在构思一篇领导讲话稿,灵感忽然产生,于是我就在收到的测评表上写起文字来。我写得兴致勃勃,完全忘了那是张评测表。第二天,局长找我谈话。他说,你可要严肃对待民主测评这件事,如果你认为没有必要,可以向组织提嘛,何必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以示抗议呢。听了这些话,我如坠深渊。

只要见到有字的东西,我就像饥饿的人遇到了面包。我的办公室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和报纸杂志,大家说我可以开一个图书馆了。我一有时间就一头扎在这些书堆里,读呀看呀,津津有味,其乐无穷。一次,有一个收废报纸的人看我办公室的书报多,就来做我的工作。承诺以优惠的价格收购这些书籍报纸,被我严厉地斥责一通。我说,你看不出这些东西是我的宝贝,想打劫是不是。那人看我真的生了气,灰溜溜地走了。对这些书报刊,谁要是借阅,我就把谁的名字登记下来,如果不还,我就登门去讨。有人不承认,我就拿出我的记录,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你在我这里借了那种书报,那人只得乖乖承认。

我对领导的讲话最敏感了。只要领导一讲话我就会迅速麻利地拿出笔记本记录。我记录十分认真,生怕漏掉哪一句话,漏掉哪一个词。我知道,领导说的话就是写报告时最重要的材料,那是十分珍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