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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 §无奈的苍天

五千年来的中国,基本是个以农业经济为主体的国家,所以,靠天吃饭,即使到了科学进步的今天,也是不可彻底改变的事实。于是,说不定在中国人的基因里,就有一种对于自然现象的拜物教倾向。

“天啊!”这是国人口头上最常出现的感叹词,如同西方人一张嘴的“啊,上帝”一样。这说明中国人对于自然现象中的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冰雹流星、地震海啸,无不看做是上天对人世间发怒和惩罚的旨意。特别是日食啊,彗星啊,更被当成不得了的凶象谶兆。于是,头顶上的天,是中国人最为敬畏的神明。至今科学常识不多的老百姓,也仍然是烧香磕头,祈求上苍的保佑。君不见科学昌明的今天,大旱之年求雨,洪涝之岁祭河,造庙大兴土木,塑佛贴金开光等盛典,在中华大地上层出不穷吗?

这当然也是文化尚欠发达的原因。另一方面,不能不看到,由于几千年来,只准老百姓敬奉一个皇帝老子的缘故,难保不生出一种逆反心理,再加之中国没有一个像西方人的上帝那样比较集中统一的尊崇对象,所以,就泛信多神,几乎到了无物不拜的程度。名山大刹,江湖河海,神仙鬼怪,土地太岁,古树奇花,狐狸妖媚,炉灶门窗,工具把式,都能使人顶礼膜拜,而且香火不衰。

敬天,敬多神,被皇帝统治了数千年的中国人,敬皇帝也是顺理成章的事。皇帝自称作天子,他自己相信,他的官僚架构也使老百姓相信,他就是代表上天的意志来统治这个国家的。服从他,自然是服从天意,反对他,那不用说,便是反对天意了。久而久之下来,也就养成了一种皇帝等同于神的崇拜心理。

所以,由于对天的敬畏,中国人便对皇帝的作威作福,只要能够忍受,无不俯首帖耳,任其蹂躏的。除非,实在被逼得无路可走,惟一有一死时,才敢揭竿而起。倘若还有一线生机,有一丝勉强苟延残喘的可能,也要当顺民、良民、小民、蚁民的。这就是农业社会中,那种落后的小农经济对于自然现象的愚昧无知所产生的敬畏之心,进而形成的迷信了。

然后,又有那些御用文人编造出来的神话,诸如祥瑞啊,征兆啊,先知啊,伟大啊,来唬弄老百姓。由于中国人普遍地文化低下,他们便是这类神话最好的销售对象。于是听的人起劲,讲的人更起劲,把中国人本来不多的造反精神,就全都阉割了。

《三国演义》一开头,正是汉王朝衰落的末期,灵帝昏庸,宦官操纵,政治黑暗,浊吏横行,大兴冤狱,民不聊生,灾厄频频,哀鸿遍野。御史们就以冰雹地震、房倒屋坍、狂风海啸、宫殿毁坏等等灾异现象,证明连老天爷都容忍不了。这就是所谓上天示儆,要统治者改邪归正。其实,灾害从来如此,只不过由于老百姓忍无可忍以后的微弱抗议,统治者听不进去,才借助于天象来表达这种愤怒。坐在龙椅上的统治者,才不在乎什么天象呢,越是日暮途穷,越是倒行逆施,也越是加紧镇压。被统治者在高压统治下,任人刀俎,无力推翻。天神崇拜等于捆住了自己的手脚,可怜的老百姓就更寄希望于老天爷来收拾了。

然而,苍天对这些昏君、暴君,根本是无可奈何的。即使真的降下什么天塌地陷的灾难,住在金銮殿里的皇帝,除非革命者的刀枪架在他的脖子上,他是一点罪也挨不到的。倒霉的,还不是老百姓自己!

可这是历代中国人在黑暗统治下,惟一能够自慰的办法。老百姓幻想着今天不惩罚这个坏蛋皇帝,明天也会把他送到绞刑架上的。正是这种容易苟安现实、容易自我安慰的国民性,才使得封建社会在中国延续数千年,而落后于世界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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