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的奴隶都没有契约,尤其这些域外的,被带入东盛后,很少有人能活着回到故土,故而契约对买主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
买下人后,奴隶贩子将那少女两手一捆,直接交给了泽兰。
泽兰也觉得还是绑着安心些,毕竟这少女方才躲鞭子的本事,她可是见识过的,万一气性上头突然动手,她可防不住。
谁曾想方走出奴园,夫人就亲自过来将绳子解开了。
少女一获自由,立马对沈灵毓发难,咬着牙用力推了她一把。
“滚,你们东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有一天,我们北漠的铁蹄一定会踏平东盛大地,将你们全都杀光!”
泽兰面上一急,堪堪扶住险些被她推倒的沈灵毓,心里一时也顾不上害怕了,指着少女面露不满。
“你这丫头,怎么恩将仇报呢你,今日若不是我们夫人买下你,你这会儿还躺在里面挨打呢!”
“那也是你们自愿花钱买下我的!”少女蛮不讲理道。
“你!”泽兰被她气得脑袋疼,跺跺脚,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灵毓却推开她的手缓缓上前,轻轻拨开少女额前的碎发,温柔一笑。
“塞堪。”
她说的是北漠语,漂亮的意思,前世在北漠为质十年,该学的不该学的,她都会。
少女闻之一愣,心中不免触动。
“你、你怎会我家乡话?”
沈灵毓不作回答,只是拿着帕子轻轻擦掉她脸上的脏东西,露出一张清秀可人的脸。
沈灵毓瞬时间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只是为免泽兰看出破绽,她强忍着没哭。
“你叫什么名字?”她低声问那少女。
少女的语气不复方才那般恶劣,认真回道:“莫娜。”
沈灵毓差点就想抱她了。
是了,这就是她前世在北漠认识的小莫娜。
前世大概也是这时候,她已经在北漠干了半月的苦工,突有一天听闻一个很重要的女孩儿丢了,北漠上下一片慌乱,寻摸了大半个月,才从盛京鬼市将人寻回。
那便是莫娜。
莫娜在北漠的身份其实并不尊贵,她之所以受到重视,只是因为她的哥哥阿窦是北漠王身边的第一勇士。
前世莫娜失踪后,北漠王举国之力四处搜寻,哪想寻回的莫娜,却成了一个受尽屈辱的“木偶”。
明明还是个活人,却再也不会说话不会哭笑了。
北漠的巫师说,她是心中生了魔障,若她自己不能将魔障清除,这辈子恐怕都不会好了。
阿窦对这个妹妹宠爱如命,为了帮她清除魔障,用尽了各种办法,却通通不见效。
偶一次的机会,是沈灵毓在河边洗衣服时,见莫娜一个人生无可恋的往河里走,慌忙扑过去救下了她。
阿窦念她有功,便不让她再做那些苦活累活了,而是专门留在莫娜身边照顾她。
只是沈灵毓也不知道该如何照顾人,只能将自己自幼的所见所闻讲给莫娜听,闲时给她煎茶煮粥,还常做一些扬州特有的糕点。
说来也奇了,如此过了半年后,莫娜的病情竟渐渐好转了,只是也变得越发依赖她,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往她怀里躲。
也正因为莫娜对她的信任,她在北漠那十年才得以保全性命,苟且归来。
临别那天,莫娜扑在她哥哥怀里哭红了双眼,她虽心中不忍,可对故土的依恋只能让她狠下心。
却未曾想,马车刚行至半路,她就收到了阿窦的信,信中说,莫娜于北漠王庭引火自焚了。
沉重的负罪感压在她心头久久都未散去,若问前世她唯一愧对的人是谁,那便是莫娜了。
所以重来一世,她一直想着从根源上救赎莫娜。
所幸她今日来得不算晚。
沈灵毓摸着莫娜瘦小的脸,温声软语道:“你若想回家,我现在就可以派人送你回北漠。”
莫娜却摇摇头,目光坚定地说:“你买了我,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了,我哥哥常说,谁帮了我们,我们就得以命偿还人家的恩情。”
“那你刚刚还推我家夫人呢!”泽兰忍不住小声说道。
莫娜眸一垂,也知自己做错了事,乖乖向沈灵毓道歉。
沈灵毓哪会介意,抿唇笑道:“你若想留在我身边,也不是不可能,但你家人为了寻你,必定都担心坏了,所以待会儿回去后,我先为你修书一封,给他们报个平安。”
莫娜眨着眼点头,一切都听她的。
回府后,沈灵毓让泽兰先带莫娜去洗漱了一番,后又拿药膏将她身上的鞭伤都一一抹了一遍。
待换好衣服,沈灵毓将写好的家书拿给她看,刚想问问她还有什么不妥的,转念想起她并不认字,便念给她听。
莫娜听罢点头,“这样就可以了,哥哥知道我平安无事,自会放心,不过单凭一封书信还不够,得带上我的信物才行。”
她边说边拿起剪刀剪下一缕头发,打了个别致的结,一并装进信封中。
“这是我和哥哥互认彼此的方法,他看到我的发结后,自会相信这封信不是假的了。”
沈灵毓笑着夸她聪明,随即让泽兰将信送到了去往北漠的驿站。
当晚,莫娜便在听雨轩住下了。
只是她睡不惯床,反倒对沈灵毓的房梁情有独钟,一个飞身就到了房梁上。
沈灵毓无奈,只得随她去。
哪想到夜半时分,沈灵毓睡得正沉,突然被莫娜拍醒了。
“何事?”沈灵毓问道。
莫娜指指窗外,皱眉道:“院子里有人。”
“有人?”沈灵毓心中不免吃惊。
三更半夜的,谁会来她院子里,还鬼鬼祟祟的?
沈灵毓沉思一瞬,随即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床。
“咱们先躲起来,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