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胎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痛苦,不安的动起来。
她连忙轻抚着肚子,低声安抚:“宝宝别怕,爸爸很快就回来了,爸爸会回来救我们的。”
然而摸着摸着,鼓起的肚子却倏然瘪了下去,浓稠的鲜血自她裙底逶迤而出,一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胎儿随着鲜血缓缓地从她的裙摆处露出来,最终静静地泊在血泊里,在她眼里露出了全貌。
如同重复了千百次的梦魇,再一次从深渊中展现出它狰狞的笑容。
……
“啊!”
时悦一声短促的尖叫,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剧烈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听起来像濒临破裂的风箱。
更深夜阑,窗外黑暗无边无际,只有天空挂着半轮黯淡的月。
所有人都在甜蜜酣睡,只有她,在这孤寂的夜里,被旧梦纠缠,夜不能寐。
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她想。
眼角划过两行清泪,她幽灵一样飘下了床。
……
冷家的地下室里。
说是地下室,但却并不昏暗也不逼仄,看起来跟正常的三室一厅的套间没什么两样。
李巧兰等三人,就分别关在三个房间里。
李巧兰自关进来就一直在闹,一会咒骂时悦,一会哀求着要见先生太太,中间停了一会,知道她女儿被关进来,又发了一回疯。
中间梨雪其实来过一次,想见李巧兰,却被冷轻寒的人挡了。
但不知为何,时悦这会下来的时候,却一路畅通无阻。看守的人连废话都没一句,就放她进去了。
大概是闹了大半天闹累了,李巧兰缩在床上睡着了,连时悦进来都没有醒过来。
床头的柜子上,搁着一瓶矿泉水,喝了没两口,几乎是满的。
时悦盯着那瓶水看了一会。
那无数个在天色微明的早晨,她也并不是每天都能一叫就起的。
尤其是最初的时候。
那个时候,李巧兰就会用一些特别一点的方式叫她起床。
比如,用水。
她又站了一会,李巧兰还是没有要醒的趋势。
于是她垂了垂眼,终于拿起了那瓶水。
“哗啦啦……”
栎城的深秋其实算不上很冷,但在半夜三更睡得热乎乎的时候被人兜头淋一脸矿泉水那就另说了。
李巧兰像只被点了屁股的猴子,吱哇吱哇乱叫着从床上蹦了起来。
“搞什么搞什么,怎么还漏起水……嚯!”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这才看到床前还幽灵似的立着个人,当场差点吓撅过去。
等看清是是时悦,一张脸唰地一下拉了下来,一边拍着胸脯一边阴阳怪气道:“少夫人你这是什么毛病,半夜不睡觉跑别人房里来站床头,吓唬谁呢!”
一转眼瞥到时悦手里的空矿泉水瓶,愣了一下,随即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发蓝,“刚刚是你这个小贱人在往我身上淋水是不是,你个b子养的毒妇……”
“啪!”
一句没骂完,脸上已经挨了闪亮的一耳光,被扇得脑子一空,耳朵嗡嗡直响。
终于不吠了。
时悦揉了揉扇得发疼的手,这才慢条斯理的回答她,“没错,是我淋的。都要进号子的人了,还这么心大睡得跟死猪一样,我怕你以后进去了会吃亏,所以提前忙您老适应一下,举手之劳,不用谢。”
倒瓶水,还真是举手之劳,一点也没自谦。
但被帮助的人显然并没有想感谢她。
回过神来的李巧兰尖叫一声就朝她扑了过来,伸手就想去拽她的头发,一看以前就没少跟人对打,动作娴熟得很。
只可惜手段太落伍了。
她不知道,现在的小姑娘狠起来,可不跟你拉头发扯衣服。
只见时悦早有准备似的往兜里摸了一下,抬手就对她一阵“呲——”。
“啊!”
李巧兰冲到一半“砰”地一下就砸在床下,捂着眼睛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起来,粗哑的声线被她的大嗓门拉扯到极致,,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夜枭般炸开来,格外瘆人。
门口负责看管的保镖离得近,直接被炸得一抖,全身鸡皮疙瘩呼啦啦稍息立正。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咽了口唾沫。
少夫人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把那么个悍妇整得叫得这么惨……
其实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不过是现代小姑娘普遍自备的防狼辣椒水而已,这东西实质性的杀伤力有限,但被喷之后的半小时内,滋味都会相当销魂。
李巧兰很快就哀嚎不起来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嗓子烧起来似的疼,咳得她几乎要背过气去。
时悦好整以暇的欣赏了半天,直到感觉梦醒时那种五脏六腑连带着全身骨骼都烧得滋噶作响的灼痛感稍稍退了些,这才俯身在李巧兰耳边说:“其实今天来找你也没什么事,就是来告诉你一声,你猜的没错,那耳钉就是我丢你房里的。”
“啊!”李巧兰嘶哑着嗓子呼号一声,作势又要爬起来,被时悦“砰”一下又踩下去。
“别叫了,没人会信你的,也别指望你那主子救你了,她现在急着撇开关系还来不及。”
李巧兰嘶着嗓子又骂了两声。
时悦冷笑,“我劝你还是别骂了,好好表现,兴许我心情好,还能好心地不找你那女儿的麻烦,你说呢?”
“……”
李巧兰颤了一下,不动了,安静如鸡。
“真乖。”
时悦松开了脚,秀气的打了个哈欠。
下来一趟把别人气得睡不着之后,她好像反而能睡着了。
把矿泉水瓶随手一扔,她又幽灵一样飘回了楼上。
然后房门一推开,她就愣住了。
房内灯光大亮,冷大少爷正抱着手臂坐在床尾的春凳上,侧首望过来的时候,眸光跟窗外的夜色一样,有些深。
时悦的视线和那眸光对了一下,就垂下了眼,把某位大少爷当成了空气,打算直接上床接着睡。
然而才走了两步,忽然听到冷大少爷淡淡的声音:“你去看李巧兰了。”
是个肯定句。
显然已经有人跟他禀报过了。
时悦也没想过能瞒住他,就是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一撩眼皮,“不是你让他们放我进去的?”
言外之意——在这明知故问什么呢?
冷轻寒皱了皱眉头。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为什么每次只要面对着他,她就会像只刺猬似的,瞬间竖起浑身的尖刺。
小兔子一样的女人,好像变个异连物种都变了。
脑子里小白兔羞羞怯怯的模样和眼前小刺猬冷若冰霜的样子交替闪了一下,差别太大了,让他有片刻的闪神。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了时悦面前。
这人长得高,气场又强,逼近一个人的时候着实很有压迫感。
时悦下意识退了两步。
这一退,就靠在了门板上。
退无可退,时悦有点不耐烦了,微微仰起头,“你想干嘛。”
小姑娘声线偏轻,带着天生的软糯甜美,虽然明明一脸的不耐烦,声音却依旧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像只小奶猫被惹烦了,伸出不甚锋利的爪子挠痒痒似的挠了一把。
一挠就挠得某人心尖痒了一下,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你……”
他很想问,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但冷大少爷强势惯了,偶像包袱有三吨重,这种示弱似的话到了嘴边依旧磕磕绊绊地在齿间打架,好半天也只憋出个“你”。
时悦狐疑地挑了挑眼角。
她的五官都很精致秀气,并不是那种侵略性强的美艳型,但眼型却偏长,眼尾是微微向上翘着的,这让她眼尾上挑的时候,总有种放电而不自知的味道。
冷大少爷感觉心尖上又被小勾子勾了一把,目光沉了沉。
他一只手撑在门板上,忽然俯身凑近,“我有点好奇,”他漆黑深邃的眼直直的看进她的眼底,“一只跟我说两句话都会脸红的小兔子,是如何在一两天内变成现在这样的小狐狸的?”
时悦心里咯噔一跳。
他果然怀疑了。
不过,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那么离奇,又有谁能想得到呢,连她自己都感觉像做梦一样。
再说,哪怕她掩饰自己的变化,以冷轻寒的敏锐,多半也会很快就察觉。
所以,她在冷轻寒面前根本就没有掩饰。
她本就是如假包换的时悦,有什么好掩饰的。
只是慌了那么一瞬,她就镇定下来,极其理直气壮的把冷大少爷一推,“也许不是我变了,而是你本来就从未真正了解过我呢。”
这话本来只是个借口,但不知道为什么,真正说出口的时候,心里竟然拉扯的有些疼。
话音落地的时候,她已经越过了冷大少爷,到了床边。
如果冷大少爷还能看见她此时的表情的话,就会发现,刚刚还表现得冷漠又不耐烦好像随时能跟他打一架的小姑娘,此时看起来有点黯然,显得可怜又委屈。
但他没有看到。
时悦背对着他,利落的爬进了被窝。
床上鼓起一个小小的包,整个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冷轻寒看着那个小小的包,若有所思了片刻,最终还是关了灯,打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