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是凌晨时分回到的客栈,我夜里采好的药正放在桌上。娘亲不让我和皇宫中人有过多接触,所以昨夜里救三皇子之事我只当没发生过,未告诉娘亲。
早上城门一开,娘亲便带着我出了临城。只是在出城之时,总觉得有道目光在盯着我。跟着感觉望去,又看到昨天在屋顶向我房间看的那奇怪少年。
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个怪人,不怪谁会大夏天的呆在屋顶晒着太阳。我觉得他看上去也不像刺客,便也没太再意他。
精灵在天空中飞着。
精灵给我的感觉与娘亲给的完全不一样。精灵于我而言是伙伴,又好又忠诚的伙伴。娘亲是心安和依赖,伙伴是分享与同行。
“娘,我们接下来去哪呀?”
“我们往北走。”
印象中我们似乎好像没去北边,“北边有什么呀?”
“最北边有个贫瘠小国名曰北桑,你还未去过,带你去看看。”
这些年我与娘亲一直都是在各地游历着,往哪个方向走我并没有意见,只是习惯性地打听道:“北桑有什么有名的?”
仿佛世间之事就没有娘亲不知道的,只听她缓缓讲道:“世人只知道圣国周门擅医,其然国天蝎教擅毒,很少有人会提到北桑,其实世上最邪之毒药和功法都在北桑。
“因为他们是一小国,这些也只是他们防御外敌的一种方式,并不会主动去侵犯他国,尤其不敢惹我们圣国,所以圣国人对北桑毒药和功法了解得都极少。”
“那北桑的毒药和功法有何特别之处?”
“北桑有十二道禁术,三十六道蛊毒,都是至邪之物。除他们北桑权贵专用的护身铜符外,就只有灵石能抵挡一二。
“他们的禁术可改变人的脉象,凡中北桑禁术者,任医术再高明的大夫都探不出病患的真实脉象。久而久之,患者病情加重直至丧命,都不知是为何。”
给人看病时,切脉是极为重要的一环,脉象不准,那如何能瞧出病来?
我又问道:“居然还有这等功法?那要是遇到中禁术者,该如何查探呢?”
“望闻问切四字,诚为医之纲领。判断病情本就不能只看脉象,遇到脉象与症状不符者,首当怀疑其是否中了北桑禁术。既然禁术可以改变人脉象,其破解之法自然也应从诊脉方式上着手。
“此时,当用三部九候诊法,上部天:两额之动脉,以候头角之气。上部地:两颊之动脉,以候口齿之气……”
娘亲耐心讲解着,我细细记着。这生医术全是靠娘亲如此口传亲教,一点一点累积的。我记医药相关的知识一直很快的,尽管我记人不咋滴,但在医术方面绝不含糊。
待禁术讲完,我又继续问道:“那三十六道蛊毒呢?”
娘亲一笑,“关于北桑的三十六道蛊毒我知道的还真不多,有些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连周门都不知道?”
这话我极为意外的,除了噬魂,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娘亲在医术方面说不知道的。
“北桑虽掌握着三十六道蛊毒,但他们极为守规矩,从不乱用。所以很少有人因蛊毒而受伤,自然而然会解蛊毒的人也少之又少,更别提北桑以外的人了。”
“原来如此。”
“不过,我知道飞蚁蛊毒。”娘亲又道,“但这飞蚁蛊毒或许不存在了,它的蛊虫在三十多年前应该都被周门给灭了。”
居然还和周门有关?我这听故事的兴趣来了,忙问道:“这飞蚁蛊毒又是怎么样个故事,周门又为什么要灭它?”
“飞蚁蛊毒最特别之处在于它会传播。”娘亲细细讲道,“北桑三十六道蛊毒中,也只有飞蚁蛊毒可以传播。
“三十多年前,圣国江湖曾有过一场浩劫,其然国五门毒教受人挑唆入侵圣国,他们当时把北桑的飞蚁蛊毒带入了圣国,天蝎教战败退回了其然国,但飞蚁蛊毒却还在圣国传播着。好在圣国有周门,及时发现了那飞蚁蛊毒的特殊之处。
“那时我的娘亲,就是你的祖母周琳,潜心研究,终于找到了破解飞蚁蛊毒之法。并令周门弟子举国筛查,一举绝了这飞蚁蛊毒之害。 ”
那场浩劫我大概知道一些,也能从中感受到当时的上官山庄和周门是何等的辉煌,更能知道他们为整个江湖做了多少贡献。
“既然绝了,那这世上是不是再没有飞蚁蛊毒了?”
“是否真的绝了,这点连你祖母都不能确定。飞蚁蛊虫以人体为宿,成蚁后会飞出人体,寻找下一位寄主,原寄主则会死去。
“飞蚁找到新的寄主后,会在寄主体内产卵,成虫,最后又生成数只飞蚁飞出,如此循环与传播。中蛊之人会变得面目全非,狰狞可怕,最后痛苦死去。
“而飞蚁所产的虫卵在人体内潜伏时间可长达十年之久,甚至更久也说不定。
“周门当年众弟子确实全力排查了,但不保证是否有遗漏。若有遗漏,哪怕只是一人,也有可能使飞蚁蛊毒再次传播开来。”
“竟如此厉害。”我只想到就觉得不寒而栗,又问,“那可有破解之法?”
“你祖母深知这飞蚁蛊毒的危害,潜心研究,为我们留下了破解飞蚁蛊毒之药方,可做成解药,解除那飞蚁蛊毒的毒性。只是这药方需要特殊的药引,常人并不好寻。”
“何药引?”
“飞蚁蛊毒克星之血。这世间有人天生便是飞蚁蛊毒的克星……”
娘亲又将三种克星之血缓缓道来,讲完后又加了一句:“其实,所以还有第四种药引。”
“第四种?”
前三种都那么不好找了,这第四种想来也不易。
“周门医血。”
就是我和娘亲体内的血,我点了点头。
娘亲又继续讲到解蛊之药方,我用心记下。
刚刚还觉得飞蚁蛊毒可怕的我,此刻又放下心来。娘亲每次都能神奇地帮我化恐惧为心安。
“娘,你为何说当年其然国五门毒教是受人挑唆入侵圣国的?”
娘亲略带惋惜语气道:“他们大张旗鼓地制造了那么大一场浩劫,双方死伤无数,圣国血流成河,他们自己又得到什么了?两败俱伤的结局他们早该料到,若非受人挑唆又怎么会做出如此损人不利己的决定。”
“那又是何人会挑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且看受益者是谁。或许是南境,或许是北桑。”
“娘刚刚说北桑极为守规矩,难道是南境?”我想着南境国王那慈祥的脸,“外祖父?”
娘亲一笑,“去了几次南境,你这声外祖父倒是叫得越来越顺口了。以南境国王的为人,确实不是会挑唆是非之人,但这并不代表南境没有人会去这么做。
“北桑也确实是守规矩,但并不代表北桑所有人都守规矩。人都有贪念和欲望,有些人为了满足自己的这些贪欲,会做出怎样没有底线的事情,无人能料。”
“那到底是谁挑唆的呢?”
“我也不知道,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了,现在大概也无从查起了。”娘亲沉默片刻,“雪儿,只是你一定要记住,这世上有许多事都不能牵扯到皇室。
“皇室动乱则举国动荡,百姓的日子便会痛苦不堪。一定记得娘的话,你要离皇室远些,不管是圣国皇室,还是南境王室。你天性单纯善良,这小脑子应对不了皇室里的诸多争斗和算计的。”
“孩儿记住了。”
“娘与你爹一样,只愿圣国能国泰民安。”
我心所愿,国泰民安。这是娘亲说过最多的话。
最近几日似乎太平了许多,都没有看到杀手的踪迹,我和娘亲也放松了些,夜里便歇在了小镇上的一家客栈中。
灯光下,娘亲正拿着针线替我缝补那件珠光纱的衣服。娘亲的手很巧,我身上的衣服都是她亲手做的,还有每年哥哥生日时,给哥哥送去的衣服也是她亲手做的。
据娘亲所说,以前她并不会这些,也是有了我后,慢慢才学会的。其实不仅仅是这缝衣服的手艺,就连她这一身武艺也是有了我后才慢慢练上来的。
小时候的娘亲爱学医,并不爱练武,总是跟在我祖母身边,小小年纪便学得一身精妙医术。只是后来有了我,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还在她肚子里时,便带着我离开了皇宫。
从那后便一直有人追杀她,刚开始追杀她一个,再后来变成追杀我们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娘亲的武艺日渐精湛,如今江湖少有对手。
感受到这难得的平静而安详的日子,不禁开口问道:“娘,你说如果我们是平常人家的母女,日子会是怎样的呢?”
我这话让娘亲一愣,随后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歉意和心疼,而后又对我微微一笑,“雪儿,你是想过平常人的日子?”
小小的我还看不懂娘亲的这份歉意和心疼,只是傻傻笑道:“有时候看别人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时候,我自然是羡慕的,那时也会想有个家,希望有亲人和朋友。
“但相比下来,我最想最想的还是和娘在一起,反正只要不和娘分开,过什么日子都行。你看我现在武艺也练好了,可以保护娘了。”
娘亲又是微微一笑,若有所思,继续缝补着手中衣服。
我趴在桌上安静地看着娘亲在灯光下缝补衣服的画面,不知不觉,渐渐睡去。
第二日醒来,衣服已经好了,娘亲将我的衣服改成了普通素纱与珠光纱相间的裙子,仿佛一开始就是这般设计的,完全看不出修补过的痕迹。
剪下来的珠光纱面料,娘亲还给我做了一个简单的荷包。我最喜欢娘亲做的东西了,开心地将荷包放身上,又将珠光纱衣服收在了包袱里,转而穿了一件普通衣服。
娘亲见状问道:“你不是最爱穿你彤姨送的这条裙子吗?已经给你修好了,今日怎么不穿?”
“我之前以为这只是普通的裙子,近日才知道原来珠光纱面料那么贵重,太显眼了,我还是不穿了。”我应道。
娘亲那个敏锐劲,一下便察觉到了这中间的异常,诧异问道:“雪儿,你如何知道这是珠光纱?”
“我……”本来想悄悄瞒着救了三皇子之事的,结果没瞒几天就穿帮了,于是一滴一点如实把救三皇子的事说给了娘亲听。
娘亲听后道:“你爹不会让三皇子去顶替凌云的,都是他的孩子,他或许会用不同方式都教育他们,但决不会厚此薄彼,更不会把自己的孩子推向危险境地。你爹之所以让凌云早早歇息,只是因为他知道我那日会去看凌云而已。”
“那这三皇子岂不是误会爹了。”
“只怕是这样的误会还不少。”娘亲微带着叹息,“如此你哥在宫里的生活也只会更艰难。”
“娘,那些劫匪本来是想劫哥哥的,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什么人不知,但目的定是要搅乱圣国朝堂。”
“我当时把坏人都迷晕了,爹爹会派人把坏人都抓走吗?”
“没用的,这种行动定是派死士前来,计划若失败全会服毒自尽的。”
我想了想:“我当时还点了两个人的穴道,他们没法服毒。”
上官还是摇头,“没用的。死士通常都会服下返令丹,需要定期吃解药才行,若没有解药一样会死的。你爹他们从那俩人身上问不出信息来的。”
“宫中也有太医,他们研制不出返令丹的解药吗?”
“返令丹的配方就有几十种,其解药更是五花八门,有三天一服的,七天一服的,半个月,一个月,半年,一年等等。宫中太医对日常之病症自然是没问题,但面对这多种多样的江湖毒药,他们未必会有办法。若被抓的那两名劫匪,需要的是三天一服的解药,此刻已经死了。”
我才意识到,原来那生活在皇宫里的哥哥,所处环境也比我好不到哪去。
“那我能做什么帮上哥哥吗?”
“雪儿,你只要能走好你的路,日后定能帮上你哥哥。”
面对娘亲认真又肯定的神情,我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