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云殿。
“什么?”萧凌萱一脸惊喜地从位子上起身,看着面前的宫女小绿道:“你说年妃昨夜大发雷霆,还摔碎了很多东西?”
阿绿嘴角带着笑意,点点头道:“是的娘娘,奴婢听一早去月仙殿打扫的宫女说,年妃的屋子里全是摔碎的碗,花瓶,茶杯什么的。她们刚进去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月仙殿的宫女们还说,从来没见过年妃发这么大的火过,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何事,今日,宫女们都在纷纷议论。”
“哦?”萧凌萱不由得挑了挑眉,“都在议论些什么?”
阿绿走上前,一脸八卦道:“宫女们都说年妃被太后禁足,所以不甘心,只能拿物件儿出气,还有的宫女说,因为皇上冷落了年妃,年妃才发火的……”
萧凌萱秋眸在阿绿身上扫了一下,笑意微漾,“依本宫看啊,年亦兰就是因为被禁足,没法去诱惑皇上了,所以才恼羞成怒。这就叫,贱人自有天收。”
“那娘娘您要不要做些什么?”阿绿问。
“做什么?”萧凌萱从桌上举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
“阿绿方才听御书房的太监说,皇上今日上朝和几位大臣闹得有些不大愉快,娘娘不如去给皇上送碗绿豆汤,消消暑,今儿个天气这么热?”
“绿豆汤?”萧凌萱眉心微动,“皇上此时正在气头上,他最恨后宫女子干预朝政,倘若本宫现在去,岂不是火上浇油,皇上不是傻子,万一让他知道本宫在御书房安插眼线的话,恐怕会更加厌恶本宫,本宫才不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不过,”她顿了顿,抿嘴一笑,“你提醒本宫了,这么闷热的天气,是该让厨房准备一碗绿豆汤了。”
“娘娘是要给太后准备吗?”
“不,”萧凌萱淡抿唇瓣,微绽梨涡,“去给月仙殿的那位主子送。”
“年妃?”阿绿眨巴着眼睛,满脸的疑惑。
……
月仙殿。
“萧妃娘娘到。”
屋内,年亦兰正在小憩,听到外头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眉头微微皱了皱。
萧凌萱?她怎么来了?
萧凌萱走到门前,宫女阿莲站在门口,作揖道:“萧妃娘娘,我家娘娘正在小憩,暂时不方便见客。
萧凌萱没有理会她,而是隔着门窗,高声道:“年妃姐姐,近日天气闷热,妹妹担心姐姐上火,特意命御膳房备了绿豆汤,想让姐姐消消暑。”
月珠听罢,走到年亦兰旁,忿忿道:“这个萧妃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她今日前来,一定是不怀好意,阿莲都说娘娘在小憩了,还硬闯,娘娘,要不要奴婢去回了?”
年亦兰闻此言,微蹙柳眉,“不用,让她进来吧。”
月珠有些不解,“娘娘,您这是?”
年亦兰嘴角微微莞尔,“她来得正好,本宫正好有事要同她商量。”
看着自家主子不明觉厉的微笑,月珠只好点点头,走到门前,拉开了门,“萧妃娘娘,请。”
萧凌萱没有理会她,抬起头,带着小绿径直往屋内走去。
年亦兰从屋内缓缓走出来,笑声双靥,温然道:“萧妃妹妹来了。”
“年妃姐姐好,”萧凌萱微微弯了弯腰,然后又道:“妹妹特意来给姐姐送绿豆汤,来让姐姐好好消消暑。”
说着,她对着身后的小绿使了使眼色,小绿端着绿豆汤径直走上前,对着年亦兰道:“年妃娘娘,这是我家主子特意命厨房做的,您快尝尝。”
年亦兰看了看,用冰块包裹着的绿豆汤,笑意盈盈,朱唇轻启,“妹妹有心了,还特意用冰块包着。”
“妹妹知道姐姐被太后禁足了,心里多有不平,所以啊,今日特意来给姐姐送绿豆汤,顺便啊,想来陪姐姐说说话,解解闷。”
萧凌萱特意强调了一下禁足两个字,年亦兰在心底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原来,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啊。
不过,她也就这点儿能耐了。
“那姐姐就多谢妹妹的好意了,不过,妹妹今日来得可真是巧了。”年亦兰笑笑道。
“哦?”萧凌萱有些意外,随后又问:“姐姐是有事要找妹妹?”
年亦兰没有说话,抬起头对着月珠示意了一下,月珠立刻心领神会,对着站在萧凌萱旁边的小绿说道:“主子们有话要说,咱们先下去吧。”
“这……”小绿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萧凌萱。
萧凌萱虽然神经比较大条,但也不是傻子,一听年亦兰这么说,她也知道,她定是有要事要同自己说。
只是,整个后宫都知道年萧两家不合,她这时候屏退左右,能有什么事要说呢?
难道是因为昨天自己带着太后前来月仙殿搅了她的好事,让她被太后禁足,所以想报复自己?
想到这里,萧凌萱的心微微颤了一颤。
可是,整个月仙殿的人都亲眼看到自己踏进了这里,倘若她真的对自己不利,年亦兰是无论如何都洗不清自己的嫌疑的。
就算年家战功赫赫,立了再大的功劳,年亦兰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后宫残害妃嫔啊,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除非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听说,她是他们年家的希望。
她总不可能拿年家所有人的性命开玩笑吧。
这么一想,萧凌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于是,她对着小绿道:“你先出去吧,本宫有要事和年妃姐姐商议。”
小绿迟疑了片刻后道:“奴婢告退。”然后,便和月珠转身退了出去。
萧凌萱见四下无人,看着年亦兰,微微一笑,问道:“不知年妃姐姐是有何事要同妹妹说?”
年亦兰抚了抚腕上的玉镯,浅浅莞尔道:“妹妹看,这个玉镯子漂亮吗?”
萧凌萱怔了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姐姐屏退左右,只是为了询问妹妹这个镯子?”
年亦兰没有理会她,而是自顾自地说道:“这个镯子是在府邸的时候,皇上送给我的,他说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觉得这个镯子和我很是相称,没想到,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萧凌萱微微一愣,敛起了笑容,“姐姐这是在同妹妹炫耀吗?”
“不,”年亦兰双眉微抬,妩媚一笑,“我只是想说,咱们两个同一个时间进的府邸,又在差不多的时间,升的位分,争了这么多年,斗了这么多年,结果,到头来,给他人做了嫁衣,妹妹你甘心吗?”
萧凌萱微微皱眉,语气淡淡,“姐姐这话妹妹可就不明白了。”
“眼下无外人,你我二人也没必要装着姐妹情深了。”年亦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轻启朱唇,缓缓吐出三个字,“元菀清。”
听见这三个字,萧凌萱握着茶杯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她的视线也从年亦兰的脸上缓缓移开,贝齿微咬着下唇。
原来,醉翁之意在此啊。
年亦兰说的不错,这些年来,她们两个你争我斗,最终却落了个空。
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元菀清夺去了皇后之位。
她如何甘心?
沉默许久后,萧凌萱抬头,淡淡而言:“那姐姐有什么想法?”
“其实,我对皇后之位的兴趣本身就不感兴趣,我虽是将门之女,年家也对朝廷战功赫赫,但是,同妹妹你相比,我的家世还是够不上格,毕竟,你是太后的亲侄女,是真正的皇室贵族,”年亦兰说着,抬起素手替萧凌萱斟了茶,然后轻轻地推到她的面前,继续道:“其实,对姐姐我来说,谁做皇后,我都无所谓,只是,”她抬了抬眉,将视线转移到萧凌萱的身上,“若是一定要在这后宫里头选的话,妹妹是当之无愧的不二人选,只可惜,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乡野丫头给截了糊,倘若我是妹妹啊,自是不能善罢甘休的。”
“你,真是这么想的?”萧凌萱一脸的怀疑。
年亦兰神色一转,眉心微低,略带愁容道:“我又何必骗你?况且,你也知道,我虽然是年家的女儿,可我是年家的庶女,要不是我的嫡长姐意外过世,当年王爷府选秀女的差事也轮不到我身上,所以,姐姐自知身份卑微,担不起这一国之母的称号,哪像妹妹你,身份高贵,生来便是萧家嫡女,又是太后的亲侄女,自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啊。”
被年亦兰这么一说,萧凌萱立刻放松了警惕,打消了先前的戒备,满心欢喜,开始洋洋自得起来,“出身显贵又如何,不还是被一个野丫头给抢先了吗?”
想到皇后是那个什么元菀清,她就来气。
方才还可以压着自己的情绪,被年亦兰这么一分析后,她哪里管的着其他的,不满和不甘纷纷写在了脸上。
年亦兰抬了抬眼,看着面前的萧凌萱已然放松了戒备,继续缓缓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回旋的余地?”
萧凌萱一听,重新燃了希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问道:“姐姐是有什么办法吗?”
年亦兰抿唇一笑,“姐姐哪里有什么办法啊,只不过,是听过几个传闻罢了。”
“传闻?什么传闻?”萧凌萱忍不住问道。
“我听说,其实元府有两个女儿,但近日不知为何,元府只剩下了一个女儿,先前还因为生了病,卧床不起,原本在半个月前就该进宫的,因为身体不适,推迟了一个月,如果……”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头看着萧凌萱,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
“娘娘,年妃娘娘同您说什么了?”
回霜云殿的路上,小绿看着自家主子打从月仙殿出来后就一直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的,忍不住问道。
萧凌萱没有说话,脑子里却一直回想着年亦兰方才说的话。
虽然不知道年亦兰在打什么主意,但她所言不无道理。
圣旨的确不能收回,只是,如果,皇后人选在进宫前不见了,那这道圣旨岂不是等于废旨?
沉默片刻后,萧凌萱对着旁边的小绿道:“替我去给我阿爹送一封信,记住,一定要保密。”
“是。”
……
月珠看着萧凌萱带着宫女离开的背影,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转身推门而入。
却见自家娘娘心情好了许多,正坐在桌前,品着茶。
“娘娘,萧妃娘娘她……”月珠小心翼翼地问道。
“月珠,把桌上的绿豆汤倒了吧。”
年亦兰淡淡地说道,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黛色蛾眉微微舒展,若青山迤逦绵长,尽是温存软款,至眉梢却蕴藏了丝冷如月华之下悄然绽放的血昙稍纵即逝无人察觉。
“是……”月珠虽然心存怀疑,却依旧端起桌上的绿豆汤,往屋外走去。
……
城外山洞内。
慕小言眼巴巴地看着烤架上的鱼,香味飘满了一整个山洞,忍不住对着卫牧离问道:“阿离,好了吗?”
卫牧离看了一眼,然后把整条鱼递给她,“好了,你快趁热吃吧。”
慕小言迫不及待地接过来,正准备下嘴的时候,突然转头看着他问:“你把鱼给我了,那你呢?你什么都没吃,而且你还是个病人,反倒让你来照顾我。”
“我不饿,”卫牧离摇了摇头,旋即嘴角上扬,“你自己吃吧。”
慕小言撇撇嘴,“不行,一个人吃独食,太自私了,不是我的风格,这样吧,咱们俩一人一半,做人朋友,最重要的就是要讲义气,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
说着,她便把手里的鱼撕成了两半,递给了他。
“你还是自己吃吧,我不饿……”
“啧……”慕小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咋了咋嘴,故作一脸怒气地看着他道:“难道你不给我面子?”
卫牧离轻声笑了笑,伸手接过,“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慕小言随即换了面孔,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这样才对嘛,干杯。”说着,她握着手里的鱼轻轻碰了碰对方。
“干、干杯?”卫牧离满脸的不解。
慕小言怔了怔,慌忙解释道:“这是一种庆祝方式,祝我们劫后余生,保住小命,还能有烤鱼吃。”
“原来是这样啊,”卫牧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举起手里的鱼肉,笑了笑道:“那,干杯。”
“干杯!”慕小言满心欢喜,高高举起手中的鱼,然后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因为吃得着急,慕小言满嘴都是,卫牧离看着眼前的慕小言瞬间变成了个大花猫,忍不住笑出了声。
慕小言疑惑着,抬头的瞬间,刚好看到对方也是满脸都是,也不由得笑了起来。
两人看着对方的模样,笑得得意而放肆。
片刻后,卫牧离开口问:“小言,你真的打算好要进宫了吗?”
慕小言点点头,“是。”
“其实,”卫牧离顿了顿,略一迟疑,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似的,看着她道:“倘若你真的不想进宫,其实你可以离开,远走天涯的。”
“不,”慕小言摇摇头,“有些事是可以选择,有些事是不能选择的,这是我的命,更何况,”她扬起脸来,一脸天真无邪的模样道:“我没有不想进宫,说实话,我还蛮期待的。”
卫牧离的眉头微微蹙了蹙,“你期待?难道,你喜欢皇上吗?”
“不是,我连皇上长啥样都不知道,哪说得上喜欢不喜欢啊。”慕小言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你是为了荣华富贵?”
“不然呢?”
卫牧离怔了怔,脸上的笑容逐渐退去,“你真的是为了荣华富贵才想要进宫的吗?”
慕小言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这有什么不好吗?我从来不觉得爱钱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只要我不偷不抢,不杀人不放火,靠着自己本事拥有的所谓荣华富贵,我觉得很好啊。”
“我以为你和其他的女子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啊,她们都是一般的女子,我可是二班的。”慕小言扬起脸。
“皇宫不是那么容易的,想要在皇宫生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卫牧离淡淡道。
“我知道,”慕小言撇撇嘴,她好歹也是看过《甄嬛传》《金枝玉孽》等经典宫斗大戏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皇宫多复杂。
默然片刻后,她突然扭头,“你为何也这么了解皇宫的事?难道,你是宫里的人?”
卫牧离没有说话,而是缓缓从地上起身,“你吃完了吗?吃完了,我送你回去吧。”
卫牧离的语气非常平淡,听不出一点的情绪,却带着令人难以忽略的疏离和漠然。
慕小言看着眼前这个忽然转变情绪的卫牧离,怔了怔,忍不住问道:“阿离,你,你没事吧。”
“没事。”
慕小言放下手里的鱼,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嘴角,“那个,谢谢你救了我,现在天亮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你不用送我了,我们有缘再见吧,告辞。”
然后,她便转身从洞口走了出去。
卫牧离跟在她的身后。
慕小言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他了,难道就是因为自己说喜欢荣华富贵,为了荣华富贵进宫吗?
可是,这是事实啊,没什么好羞耻的啊。
况且,她不为了这些,她进宫干嘛?
她就想去当一条无忧无虑的咸鱼,不参与宫斗,也不参与争宠。
这有错吗?
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人没有梦想,无忧无虑。
卫牧离紧紧地跟在慕小言的身后,看着她无忧无虑的背影,或许,她真的不知道以后会面临什么吧。
他多希望,她可以一直这么无忧无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