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众人都将注意力投向了明薇,顾晟新察觉出气氛的微妙,再加上这和尚又是他们带来的,于是笑着起身,将顾言拉至身侧坐下,打圆场道:“她如何就是天眷之人了?你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日你与这个婢女可都不好过了。”
和尚不由笑了起来,眸中划过一抹清亮,说出的话却是让明薇惊得无法动弹。
“不好过?和尚我是害怕的,不过这位小姑应该是不惧的,毕竟已是死过一次的人。”
任致对他是信服的,如今听他此言,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凑近了将明薇仔细打量了个遍,惊道:“你说什么?死过一次?”
“怎么可能?死过一次她还能站在这里?”一直未曾言语的顾凌慧这次也忍不住张口道。
靳玥闻言扯了扯唇角道:“看来小和尚你今日是不想好过了呀。”
孙明译也依旧笑容温和,并不认真,任佳卿也只是旁观者并不插话。众人除了任致,都不过当一则戏文在听吧,只有明薇心里早已一片激荡澎湃。
“任小公子此言正是,所以才说她乃天眷之人啊,只是可惜前世本是鸾凤天命,比肩日月,却遇天府星作乱,万劫不复,刑克六亲,历常人不能历之苦,尝常人不能尝之痛,忍常人不能忍之孤寂,方成就安稳之世。”
和尚一番滔滔不绝,却是听得众人都惊呆了去。看着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女,瘦小的身形,单薄的躯体,与和尚口中的人实在想不到一块去。更何况一个王府的婢女,怎么可能会是鸾凤之命。
然而唯独高骏看向年轻和尚的目光逐渐的冷了下来。
这和尚目光清澈纯善,给人的感觉单纯无害、不谙世事,可僧人戒酒色,任致却是在风月场所遇见的他,再加上需知吴相士为阿薇卜算的命数只有她与母妃知晓,外人根本不知。也不知究竟是这和尚当真有几分真本事,还是另有所图之辈。
“你这和尚越说越离谱,她一个婢女,倒让你说得贵不可言了。”任佳卿终于冷冷的看了明薇一眼,不免有些嗤笑道。
和尚闻言不怒反笑,上前道:“您可别不相信,我方才曾言王妃要达成所愿尚有一劫,这一劫正是这位小姑。”
孙语闻言,脸上一直端庄的笑意僵了僵。她虽不信这和尚所言,可她铭铭之中却像是也有此隐忧,几次会晤明薇对她的敌意,她早已心知肚明。
席间气氛因着和尚这一言有些异常紧张,孙语的脸色显然越来越不好看。
一直不曾言语的明薇此时上前来,看向那个僧人,恳求道:“当我恳求你了,出家人慈悲为怀,你就不要再胡言了,你这样可是会害惨了我啊!”
僧人回眸困惑的看向此刻乖顺的明薇,方才她的眼中明明还是倔强与清冷。
不知她为何态度忽然转变,可他还是一笑,宽慰道:“小姑莫急,我还知道,你今日定然无恙。”
众人又是一惊,只觉得这个和尚是疯了,连同任致都开始疑心他果然不是什么能掐会算的。
就在众目睽睽下,他走向任致,夺过他手中的帕子,朝明薇扬了扬,笑容如花道:“三郎不会见死不救。”
明薇一噎。
这个和尚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众人皆看向孙明译,他此刻显然也有些坐不住了,却仍是强作镇定。
和尚见状将手中帕子展开,看向明薇道:“施主是叫阿薇吧?”
任致这才看清,那素白的帕子上除了一片祥云,只有角落下有一个小小的“薇”字。
靳玥与顾晟新都禁不住起身凑近了,拿过和尚手中的帕子,惊诧的看向孙明译。
“三哥?”孙语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兄长。
高骏的目光也落在仍是一副气定神闲模样的孙明译身上。
孙明译只好起身,优雅一笑道:“你们未免太敏感吧,你们看看这手帕的材质,是丝帛,而阿薇的身份不过是王府的婢女,何况任致你忘了?潇湘馆新来的覃薇娘子?”
任致闻言大惊,斥道:“好你个孙三郎,几次约你去潇湘馆你不去,自己偷偷摸摸去见了这个覃薇是吧?太没义气。”
众人闻言顿时也都是松了口气,气氛再次缓和过来,毕竟众人皆知他是什么身份,若是当真看上一个小小婢女,只怕让人笑掉大牙。
“不过,”孙明译转身看向孙语,温和道:“我倒是当真想向妹妹替这小和尚与这婢女求个情,这和尚所言本就没人当真,就当他二人给大家演了出戏,笑笑便过了吧!”
明薇惊诧的看向那个儒雅的如玉男子,心中不禁微微困惑。
听孙明译都开了口,孙语自然不好再当着众人的面追究,本来就不过是是玩笑取乐,当真认真了去,反而坏了她温良的名声。
默默看了眼身旁的高骏,他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见她看过来,回她一笑。
“罢了,今日便不罚你们了,退下吧。”
明薇、阿澈与花和尚依言行礼告退,转身间,她瞥见高骏看着她的目光,冰冷而带着一丝警示,明薇隐约觉得他是动怒了。
是动怒了吗?为了什么?
直到退出很远,那和尚才又道:“你知道我没算错。”
明薇认真的看向他,漆黑的双瞳清澈纯真,不染尘埃,真是一双干净的眼睛,就算他算到那块手帕确实是她的,又如何算得到她的前世今生?难道他当真是佛祖派来度化她的吗?
“我说你这臭和尚真是够了啊,差点害惨我们不说,还在这胡言乱语,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阿澈方才长舒口气,听他又在胡言乱语,朝着他比划了下拳头,不耐的骂道。
那和尚虽有个魁梧的身材,却是吓得躲向明薇身边,小心翼翼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施主是天眷之人,若还有惑,可托口信给潇湘馆的覃薇娘子,我是她的常客。”
“你个花和尚还没完了,僧人戒色戒酒,你还逛章台,还好意思说自己能掐会算。快走快走!”
阿澈气恼的冲上前去,就要动手,那和尚立马一溜烟的先跑走了。
明薇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久久不能平复,她不同于没有经历过岁月颠倒的阿澈,她历过死而复生,对生命以及命运充满了感激,这个和尚,几乎算准了她的一切,包括那条手帕,那是建康叔父家中的阿姊亲手绣给她的,那日出游归来便丢失了,如今看来竟是被他拾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