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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天色暗了下来,起居室内还未来得及掌灯,显得有些幽暗。
高骏燃起火折子,将烛台上蜡烛点亮,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已不由自主的开始颤抖。
他站在榻前,眉峰微微蹙起,低眸看着那张烧红的明媚的容颜,冰寒的目光中浮起一丝温存。
就说她怎会如此轻易在齐云山取回的忍冬藤,原来是中了赤焰蛇毒,不觉严寒。可赤焰蛇不易寻,更何况如此紧急之时,除非她去了禽兽铺,但禽兽铺的规矩……以身试毒。
阿薇,你待我,究竟是有情无情?
高骏低眸沉思片刻,无奈的叹息一声,适时的打断思绪,和衣在明薇身边躺下。
她似有感应一般,察觉了身旁冰块一般的存在,微微眯眼似乎看清了高骏,这才稍稍放下防备,沙哑着嗓子轻声道:“殿下……”
接着便手脚并用的贴了上来。
冰火交融间,高骏的身体莫名的一疆,又想起那日在竹筏上。
虽是已有王妃,可那些温存缱绻不过逢场作戏,他自诩是个坐怀不乱之人,直到此时,他才明白自己太自以为是了,他并非不解风情,只是没有遇到那个想要花前月下之人。
明薇意识昏沉,煎熬灼热,此时触到这样一具异常冰寒的身体,便用力的靠近,整个人趴在他健硕的身上,只觉得那份灼热这才缓和几分。
高骏低下头看了看她此刻稍稍舒展的容颜,心底一阵激荡。
是的,在这样的时刻,她看清了是他,平日里的刻意疏离与警惕不见。如此,他终于可以确信,她的心里,至少有他。
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油然而生。可随即而来的,还有一份难以置信。
他从来便自诩超脱,即便东宫多年来几次三番的对他痛下杀手,他亦能保持初心,坚守一颗赤子之心。可如今,她却在不知觉间,将他变得如此平庸,平庸到普通寻常儿女般情难自已。
高骏看着怀中的少女,心中无奈一笑。
翌日天还未亮,高骏忽觉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低声唤了阿七进来。
此时高骏早已让体内的寒毒折磨得有些耐不住了,退出了起居室,这才咳出声来,一口血沫吐了出来。
刚进屋来的阿七一惊,又见他苍白如霜的一张脸,忙上前扶住虚弱欲倒的他。
高骏回眸朝屏风后已经退热睡熟的少女看了一眼,虚弱道:“传我令,昨夜之事如有多一人知晓,不赦。扶我去书房。”
知道高骏这一夜都经历了什么,阿七看着他脸上毫不掩饰的痛楚,忍不住心疼道:“是,殿下,我扶您去休息,再去叫道玄先生过来。”
高骏闻言,虚弱的闭目点了点头。
清晨,明薇在一片晨光中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帐顶上悬着的镂空流苏香包,侧目环顾了一圈,她逐渐清醒过来。
——此处不是我的住所。
意识到这一点,她起身自榻上下来,微微阂眼,忆起昨日与高骏争执间毒发,之后种种,竟是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了。
屋内陈设低调简约,然而从那橱柜上的稀罕摆设便可看得出,这主人却并非等闲之辈。她应该还在王府,即便还从未曾踏入过这里,可她也猜到了这是哪儿。
正思忖间,门被推开,门口满脸矛盾的女子见她立在屋中,微微一愣,随即掩去了脸上方才的纠结,惊喜道:“阿薇,你终于醒啦?”
明薇笑着回应她:“嗯,我这是在哪?”
“玄静苑呀,昨日殿下在此守了你一宿,一早才离开。”
言及于此,明薇似是这才想起来,昨日浑浑噩噩间,枕边那个如同一具冰块的身体,正是高骏。
思及此,明薇迅速低头,这才惊觉自己的衣衫已换。
懿苏暗暗窥了她一眼,又道:“说来阿薇你怎么会中了赤焰蛇毒呢?”
闻言明薇蹙眉。
懿苏都知晓赤焰蛇毒了,看来他也知道了我身中剧毒,如此也好,正好向他告假,允我去寻秦叟,研制解药。
“赤焰蛇毒?想来是那次埋伏中中的箭箭上有毒吧。”明薇看向懿苏,故作诧异的解释道。
懿苏见她也知赤焰蛇毒,不禁轻声宽慰道:“你也莫要担心,殿下已寻了道玄先生来,定有法子替你解毒。”
明薇看向女子的身后,微微蹙眉。
门外光滑的地面上雨点斑斑,黑白分明的大宅院,朱红柱,雕花栏,淅淅沥沥的一场春雨洒了下来。
自此之后,明薇总是频频莫名梦见那晚的情形,梦里的一双人儿和衣紧密相拥,那人的容颜模糊不清,可她知道那个冰冷深邃如一口寒潭的人就是高骏。
每次梦醒,明薇总是难以相信这是自己所梦。如此多日,实在烦闷,可也奇怪,自自己醒来回到住处,竟是多日再未见过他,只听说这些日子他都在落梅居陪王妃。自己的毒,他究竟是如何替她压制住的?他的身体,又为何会冷得如同一块寒冰?
没过几日,道玄上门来寻明薇。
从前在隐山,道玄老师最喜欢的学生还是宋离,因她是唯一一个有望承他衣钵的孩子。而对于明薇,他一直不大喜欢,总觉她过于顽皮。
“阿薇,这个你保管好,随身携带,每四个时辰服一粒。”道玄递给明薇一个青蓝色的小巧瓷瓶。
明薇含笑接过,打开来凑近嗅了嗅,一股药味混合着丝丝腥味。她自然知道,他应是也知道了她中毒一事。
看着她尚且纯稚明媚的容颜,道玄有些困窘道:“此药不过只能暂且压制你身上的蛇毒,我会去禽兽铺寻师兄,定会研制出解药来。”
闻言她微微一惊,抬眸道:“秦叟是老师的师兄?”
“我与他师出同门,他天赋异禀,只是偏爱用一些阴辣之毒,为师父所训斥而不改,甚至走火入魔,最终被逐出师门。”
道玄一双深陷的眼窝中,目光有些迷离,似是回到了年少时候。
明薇没有打断他,少许,他却是自己清醒了过来,朝她宽慰一笑。
明薇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端详起手中的精致瓷瓶,想起秦叟给她的那个药瓶,她日日随身携带,毒发的那日早晨明明还在,怎会那么凑巧毒发时便给丢了?那日……
懿苏?
明薇遽然想起那日在碧云苑外,撞见慌里慌张的懿苏,难道是那时?
虽然想不出懿苏有什么理由窃走她的药瓶,可上一世多年的深宫历练早已教会她不可轻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