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予熙快速地看了她一眼,说道:“并非如此,只是我习惯了。”
苏婵钥见他目光垂落,想起初见他时,被关在那阴暗的房间里,因为身体不便而被贴身丫鬟压倒在地,想来他一个大男人,却连女子都折腾不过,该是有多难受呢。
“你莫要担心,我一定会帮你把腿治好。”
她说着,站起身来,两条胳膊压在蓝予熙的双肩上,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蓝予熙一时怔然,就好似苏婵钥身上的坚持,从她那双眼睛,以及双臂源源不断地,流到他的心口,让他原本寂寞而死寂的心,再次狂跳起来。
苏婵钥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傻呆呆的表情,不由笑了。
而她却没料到,这之后,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她,只见蓝予熙嘴角一弯,竟是笑了起来。
她不是第一次见他笑,但往日的笑容,总带着些阴霾,如被云雾遮盖的月光,虽皎洁漂亮,但更多的美,却罩在朦胧之后。而此刻,他的笑,就如拨开了云雾的太阳,耀眼非常,只暖人心。
她一时,竟看呆了。
“你该多笑笑的。”
不由自主地,这句话就露出了唇角,苏婵钥说完之后,见面前的蓝予熙脸色微僵,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见蓝予熙的第一面,就是因为蓝予熙被自家的丫鬟压在了身下,就是因为他惑人的面容,而她此刻这样痴迷,恐怕会引起蓝予熙不好的回忆。
她连忙退开几步,坐回到椅子上。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这难言的沉默,让苏婵钥心中越来越焦躁,就害怕蓝予熙会以为自己和那丫鬟一样,日后会因为蓝予熙的美色,而对他施以暴行。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气氛顿时更尴尬了。
婵钥正想说“你先听我说”,就听见屋外,陈大山大声吼了一嗓子,让大家一起去吃饭。
苏婵钥快速看了蓝予熙一眼,见他直接起身,也连忙站来,向着屋外走去。
此时,天光昏暗,陈氏兄弟两个神经大条,根本没有看出两人之间的异常,然而何氏是过来人了,两人一出门,她便看出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更何况苏婵钥还红着脸,那目光闪闪躲躲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差没在她脸上写“发生了什么事”五个字了。
见苏婵钥先去洗了手,蓝予熙站在她身后,两人隔着不远的距离,但确实比之前的站位要相距很远,何氏这更是肯定了,两人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为几人装了饭,在桌上聊了些家长里短。
陈氏兄弟闷头吃,蓝予熙动作儒雅,只有苏婵钥跟何氏搭上了几句话。
到底是因为今天的饭菜是何氏做的,没有苏婵钥那么多花样,所以,众人便将吃饭,当成一项任务,并不是之前苏婵钥做饭那般,吃饭时都要使尽十八般武艺。
吃完饭之后,陈氏兄弟便出去捡些柴,或是做些别的。
苏婵钥边收拾碗筷,却见何氏也站起,帮着她收拾。
按理来说,何氏吃完饭之后,并会将屋里的东西拿出来做,毕竟现在太阳快落山了,屋里的光线不如外的好,但这一次,何氏却是帮起了她。
苏婵钥诧异地看着她。
何氏说道:“今天里正带着你们去看地,你跑了那么多路,想必是辛苦了吧,我来给你帮忙。”
虽然她这样说,但苏婵钥还是觉得奇怪,等过了一会儿,碗筷快洗完了,何氏才慢悠悠的说出自己的意图。
“苏姑娘,你怎么看蓝公子?”
苏婵钥想了想,说道:“他是个坚强的人。”
何氏笑了笑,说道:“即好看又坚强吧。”
苏婵钥看着她打趣的眼神,面颊红了红。
何氏又直言问道:“苏姑娘,你可知道蓝家是京城中的大户?”
苏婵钥正在清洗碗筷的手一顿,点了点头。
何氏快速看了她一眼,见她面无表情,又斟酌着说道:“虽不知姑娘家世如何,但见陈氏兄弟带你回来时的衣着,恐怕也不是小户人家,但蓝家在京城的根颇很深,只怕不好来往。”
苏婵钥听到这里,心里就是一突。
她知道,何氏是给自己留了面子,所以才说不好来往。
但实际上,何氏恐怕是看出了自己对蓝予熙有几分意思,才出言警告。若说一开始,苏婵钥对蓝予熙的确是医生对病患的态度,那么之后相处这么长时间,她看出蓝予熙的坚持,又因为他那张加分一百的脸,她就算是天上无情无欲的神仙,恐怕也要动了凡心。
“你不要怪我说话不好听。那些话本故事里,说是郎情妾意,但你看看有哪个不是因为门第之见而被迫分离的呢?那许多能结成善缘的故事的,何尝不是因为两人本就能当户对?”
苏婵钥非常认可何氏所说的话。
古代封建制度严格的很,就连马车夫多看了一眼王尊贵族,都可能被挖掉眼睛,更何况他们这种平民。
她说到这里,又连忙“呸”了两声,接着说:“我这也只是感慨一番,苏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是我老婆子多嘴吧。”
“哪里。”苏婵钥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何氏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你不要怪老婆子多嘴,我只是觉得,你二人若想再进一步,难如登天。”
“我知道的。”苏婵钥垂下眸子,将碗筷放进柜子里。
两人聊到这里,碗已经洗完,何氏也帮着把碗清理干净了,是以,她说完,转身便离开,只留苏婵钥一人,站在厨房中。
何氏这么说也是为了自己。她想到。
他们两个,男未婚女未嫁,只是因为特殊的情况才绑在一起,而就算是有了婚约,两人之间,更加要恪守礼数,何况是他们这种情况。
其实,苏婵钥隐隐中已经觉得,蓝予熙是被迫绑在她身上的。她已把蓝予熙全身上下都看过了,虽她身为医者,以看病患的眼光来瞧,是不带任何色彩的,自然也没有什么其他心思,可是按照蓝予熙的角度来说,却是自己太过孟浪了。
当时自己高兴于能救蓝予熙一命,便什么也不顾了,如今细细想来却都是破绽。
蓝予熙那样风光绮丽的人,大概也看不上自己这乡下女子吧。
“所谓门当户对,就是这么回事儿。”她苦笑一声,自嘲道。
再来,蓝予熙的相貌出色,村子里前来看病的妇女,许多都暗中打听他的名号。
一开始,他病歪歪地瘫痪在床,大家都觉得她是个累赘,而现在能下地走路了,那张脸就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她当然是能避则避,并没有告诉我那些人蓝予熙的情况,更没说,她现在跟蓝予熙住在一个屋。
虽然中间隔了一道布帘,可能遮挡的毕竟有限。
如果这一层,再被人知道了,大家绝对不会说蓝予熙的坏话,反而会把脏水都往她身上泼。
在古代,男子是拥有完全的赦免权,女子则如同畜生羔羊一般。
何氏比她更着想的这件事,在外人面前从来不提及蓝予熙的事,还告诫程氏兄弟让他们把握好自己嘴巴上的门,这也是为什么这么久了,村子里的姑娘都还愿意到她这来看病。否则,知道她和一个未婚男子住在一起,都会嫌弃她没贞操没坚持。
她将桌上的水渍擦干净,又将地上也拖了遍,才熄了厨房的灯,往自己的屋走去。
站到门口,她又有些不敢进去。
他那张脸,实在是……一言难尽。
她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推开了门。
蓝予熙见她回来,本想送给她一个笑容,但眼瞧苏婵钥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将门关上,就走到了中间那条布的后方,他嘴角便僵硬了。
“今日辛苦你了。”
他心里有一丝不安,轻声说道。
苏婵钥沉默了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你早些休息。”她道。
隔日一早,蓝予熙自己洗漱完毕,出了院子,却没发现苏婵钥的身影。
一般,他早上醒来时,苏婵钥都会问他昨夜休息的如何,这还是第一次他醒来之后,不见苏婵钥的踪影。
他心里有几分没落,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蓝予熙行动不便,所以平日里有人来看病,蓝予熙都是待在屋子里,又为了防止他整天闷在屋子里,所以,苏婵钥额外弄来了一匹布,挂在门上遮挡视线,同时又不会让屋子里太闷。
她买给蓝予熙的书,已经垒起了很高一层。
她真没想到,蓝予熙看书这么快,明明是早上买的书,他在屋子里一个上午,便能看完。
这看书的速度,简直了!她惊叹。
“今天去镇上,再帮他选些书吧。”她对小山说。
她现在已不亲自去选书,而是把钱交给陈小山,让陈小山看着,帮蓝予熙买些。同时,给蓝予熙上药,药浴的事,也都完全交给了陈大山。
她的这些变化,不仅被何氏看在眼里,也被蓝予熙察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