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婵钥想过,她为顾大娘治病后,顾大娘这个大喇叭会帮她免费宣传,但她没料到,人会这么多。
她几乎每天都空不下来。
“别看顾大娘的嘴似乎没把门,但其实,她心里有数,只有她有八成把握的事情,才会跟别人说。而她之所以被传成长舌妇,也是大多被她说中的人,都私下抹黑她的缘故。”今日看病的老妇人感慨道。
苏婵钥其实知道,这老妇人应该是打前阵的,就想来探一探自己的深浅,毕竟对女子来说,看病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她学中医的时候,看得那些典故中也有不少野史,里头便有大夫们说:宁可治疗十个男人,也不治一个女子。望闻问切都是贴身的法子,女子贞操观念很重,一般都不愿意,造成了诊治的困难。
无法确切知道病情,药方肯定不能对症。如果药效偏差大了,就直接害人家女子的性命。
如此一来,大夫本身的医术便被质疑。
恶性循环,再也没大夫愿意给女子看病。
之前她去药房,瞧见后院有一个女大夫。而这类女大夫,主要是辅助,比如将自己看到的,把出的脉告诉大夫,大夫再确诊,继而给出药方。
但这些女大夫虽然会医术,却也只懂皮毛。
再者,病人的症状,在口口相传中可能会产生偏差,所以,治疗效果也并不十分好。
“您的病情不严重,我给您开个药方,每日喝一次,另外有一个辅助的药方,调配之后,你每日以此药方坐洗。如今马上入夏,人的血气最旺,洗浴效果最好。”
老妇人看了一眼药方,皱眉说:“这其中零零散散伞,许多草药,我如何能每日都买?只怕是接了我的老底,也只够一个月。”
她微微一笑,说道:“我给您开的药方在山中都有,可以自己采摘。你若是自己采摘不方便,我可以帮您。药材的钱,算一般价格的一半,如何?”
老妇人还是有些不愿意,对她们而言,身上的病痛撑撑就过去了。在没有苏婵钥之前,村子里的姑娘都是这么来的。
可钱要花了,就没了。
苏婵钥身为医者,最看不惯的,就是有病却不治,非要硬撑着,只为了那点钱。
要知道,钱是怎么都赚不够的,但是人命只有一条,拖得久了,发展成不可医治的病来,就算再多的钱,也挽回不了。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您实在不愿意,也可以去找别人帮你采药。药方我放在这儿了,您自己掂量。”
她说完,见老妇人皱巴着脸,便径自离开了。
进了厨房,她把从京城里买来的东西放好。
内屋的门开了,何氏走了出来。
“我来帮忙吧。”何氏脸色好了许多,接过她手中的米,“那位老妇人的病,你解决了么?”
“嗯。”她道。
“你来到我们村里,也算是我们村子的福音了。以前村子里的妇女,得了病都不敢看,一直藏着掖着,最多和年长的妇女讨论,随便吃些土方子。那方子有时候有用,有时候没用。我生病时,都不敢吃的。就怕我吃严重了,连累了我家那两个小子。”
苏婵钥并没有很深的体会,但她能想象其中的艰辛。
她道:“日后家里有了我,你但凡是有病痛,就跟我说,我虽然学艺不精,但是一些小病,还是看得起的。”
何氏看了她一眼说:“苏姑娘你太谦虚了。你平常不在村子里,不知那些走门串巷的人,都是如何夸你的。顾大娘都说,你是天上下来的神仙呢。”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顾大娘那病,本来就不重,只是她心浮气躁,所以越加严重。如今她得了我的承诺,心情舒畅,病情也就向着好的方向走了。我也就起个疏导作用,没那么神。”
何氏本就只是逗她,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又夸了几句。
两人笑闹够了,何氏突然说:“苏姑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切菜的手一顿,她撇了撇嘴说:“我啊,也就采点药,去京城买了,给你和蓝公子买些药吃。等你们俩病好了,我再想些别的法子赚钱。”
何氏微微一笑,说道:“按照你的医术,待在咱们村子里实在有些屈才了,还不如去京城里,随便一个药房里当个女大夫。那赚的钱,可比你采药卖药多多了。”
“可是你们身边可缺不了我,。”她摇头道。
何氏舒心一笑,道:“我身子已经好了大半,再稍微养养就行。你若是有什么想做的,就去做,不要被我这个老婆子给牵绊住了。”
她却依旧摇头,说道:“你们的病情,虽然看起来是好了,但正是在关键的时刻。一个不小心,就可能有并发症。”
知道何氏听不懂,她也没有解释,而是道:“正巧,村子里的那些姑娘也正需要我,我便帮她们看看,等你们身子好了,村子里的姑娘应该也养好了身子,我再去京城里找份活干,也不迟啊。”
何氏笑道:“苏姑娘是心善。”
她抿唇一笑,脸上飘起绯红,说:“大娘才是心善,就由着我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住在家中。”
何氏看了她一眼,说:“我最初瞧你,便知道你与我们不同。你浑身的气质,是世家才能养出来的。我见识的人多了,知道你不图咱家什么,才放心你住在家里的。”
她笑了,还想说什么,却听门外陈大山吼了一句:“这是谁把钱放在桌子上了?也不收起来,被串门的瞧见拿走怎么办?”
他的话音落下,就掀起了门帘走了进来。
苏婵钥看着他手上那十文钱,转头看向何氏。
何氏缓缓一笑,说道:“应当是那个老妇人留下的看诊钱。”
苏婵钥皱眉,推了陈大山一把,说道:“你还是把这钱,送还给人家吧。”
何氏却拉住了陈大山的手,说道:“既然人家给了,你就拿上。十文钱不算多,也就一斤米粮而已。我记得京城里,那些大夫出诊,每个官家给的赏银,都至少是一两银子,别说看诊费了。咱们村里人钱不多,给不起赏钱,但至少出诊费得有,你就拿着吧。”
她本来便想着义务看诊,没有想着收钱,如今这十文钱拿到手上,便觉得有几分烫手。
如果真有官家人找她去看诊,她肯定要银子的,但村里人不同。村里人赚钱不容易。
“你就拿着吧,这是你应得的。”陈大山也跟着劝道。
她无法,只能应了。
晚上爬床的时候,她突然有些闹不明白那老妇人的意思了。她看病的时候,那老妇人明显是抠巴着钱,不想付医药费,然而为何给看诊费这么痛快?
又过了几天,零零散散地也有些人过来看病。
她没有主动说要收费,然而他们不是来的时候,就带了些蔬菜水果米粮一类;就是在走的时候,留下一点银钱。
她觉得有几分别扭,让人别再拿东西过来了。
“陈家表妹是嫌弃咱们给的少吗?”一个姑娘说道。
她连连摆手,说:“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随手看病而已,算是积福,就不用看诊钱了。”
姑娘执意要给:“姑娘你可是在治病救人啊,而且姑娘家里,还有两个病患要照顾,我们就算脸皮再厚,也不能什么也不带呀。且咱们能拿出手的,就只有这些了,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她这下,还有什么话呢,只能把东西收了。
看的人多了,她的名声就渐渐传到了外面,连隔壁村的妇女,也来找苏婵钥看病。
这小小的院落越来越热闹,陈氏兄弟们不好待在家里,面对那些女眷,有时一大早出门,等日阳下山才回来;有时干脆窝在顾轻言那屋,和蓝予熙聊天学字。
何氏因为细心,经常帮苏婵钥打下手,也渐渐耳熏目染,知道了一些疗养手段。
这日。
陈氏兄弟跟苏婵钥抱怨,说:“明明是自己家的家门,我们却都进不了。”
何氏敲了他们一番,说:“这是积福的事,你们别多嘴。”
两人也不过是嘴巴闲了而已,受了何氏的打,顿时就乖了。
苏婵钥见他们打打闹闹,想起自己一开始来这院落的凄凉,心里涌出一股暖意。
这才是家真正的样子呀。
屋内的蓝予熙,听着耳边吵吵闹闹的声音,看了一眼无知无觉的双腿,心口闷闷发疼。
白日里,他曾问过陈氏兄弟,为何院里这般喧哗。
陈大山告诉他说:“苏姑娘的医术厉害,村里的姑娘都来找她看病。如果不是这样,我又干嘛躲在你屋子里照顾你?出去之前,我们都还得先申请呢。”
蓝予熙看得出,他虽然嘴巴上抱怨,但是眸子却是骄傲,惹得他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苏姑娘便是块瑰宝,遇见她的人,都能看见她的好。”
陈大山闻言,眼睛一亮,道:“读书人就是厉害,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