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影绰绰,烛花噼啪一声,惊醒了闭目养神的苍白少年,那少年对着角落看了一眼,又沉沉闭上眼。
角落里的人只看着他,并未有所动静,良久,才出声道,
“我走了。”
那少年好似没听到他讲话,一声不吭,过了一阵,听到故意发出的悉索声,才睁开双眼,对着空无一人,阴森幽冷的宫殿长叹一声,
“一定要回来。”
宫内的风向来冰冷刺骨,一阵又一阵吹着这清冷的宫殿,少年拉了拉被风吹起的衣袖,看着这风吹着这寂冷的重华宫,微微笑了。
自那日晚宴过后,卓多阿木王就毫无异心地归顺了华国,皇上龙颜大悦,邀他在这里度过端午佳节,卓多阿木王爽快地答应了,析拢也爽快地留在这里了,原皎也爽快地同她作起了对头。
这日,邵琢进宫找原皎玩,两人自晚宴上有所接触后,就越发走的近了,邵琢是个妙人,古灵精怪,聪颖大方,同原皎很合得来,两人性子相对,总在一起打打闹闹,原皎也从心里把她当作真心朋友。
“阿皎,我刚才过来朝重华宫看了一眼,里面真是阴森恐怖,你说会不会有鬼。”邵琢恐吓道。
“鬼?怎么可能有鬼呢?重华宫只是太冷清了,只有一个人,所以才恐怖。”
邵琢思忖一瞬,“不过真是可惜了这个少年郎。”
“嗯?怎么说,难道这荣国太子也是个人物?”原皎一脸好奇。
邵琢重重地点了点头,“这荣国太子八岁时便挥手谈兵,智谋无双,不知将丰国击退了多少次,听闻荣国所有女子见了他都迷倒在他的英姿之下,就连同沈云懿齐名的荣国第一美女黛浓也只为他起舞,还有传闻说,中原的第一智者管浒,游历到荣国时,都被他的才华学识折服,可见他多么卓绝。”
邵琢双手捂胸,一脸陶醉,赞不绝口,原皎使劲从袖子里攒啊攒,拿出一方手帕,一脸嫌弃地给邵彧擦口水,
“你见过他?”
“没有,我只是听多了他的传奇,对他很是崇拜。”
“你知道么,在我们家乡,有一个词叫,见光死,意思就是,网友见……不是,两个人不知道彼此长相只通过片面的了解喜欢上对方,见面的时候就惨不忍睹……俗称见光死……当然了,你这么美丽漂亮,但对方就不一定了……你懂我的意思么。”
邵琢腮帮子好像塞了两个糖葫芦球,气鼓鼓说道,
“他是我们全中原女子心仪的男子,是我心中最好的男人!”
“你男人……”原皎扶额,嘟囔道,“原来这种脑残粉不仅在现代有,在古代也有。”
邵琢柔眉轻皱,长叹一声,“我以前听多了他的故事,巴不得去荣国见他一面,如今他以这般身份在华国,真是造化弄人。”
原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看邵琢竟然莫名伤情起来,有些无语,拉了她起来,
“走,我们去找你哥去,听说他那里有边塞进贡来的许多稀奇珠宝,我们看看有没有好玩的。”
邵琢唉声叹气,跟着原皎出了熔月宫,路过重华宫时,两人不约而同朝里面忘了一眼,果真是阴森恐怖,原皎打个寒颤,邵琢倒是想冲进去瞧瞧她心中的男人,原皎连拖带拽把她拉走。
沈云懿远远瞧见原皎和邵琢拉拉扯扯走过来,便让宁落去请她们过来,
“阿皎,邵琢。”
邵琢对她点头一笑,便自顾看风景去了,原皎见沈云懿也没在意,也没管她,
“沈姐姐,今日怎么来了。”
沈云懿声音绵绵,“皇姑母感了风寒,我便来看看她,宁落你去一旁侯着。”
宁落恭敬地应下。
原皎也退去了周边所有的宫女,放心地开起了八卦,狡黠地眨眨眼,“有没有顺便去看看我二哥啊。”
沈云懿面有娇羞,“阿皎,你净会开我玩笑。”
原皎嘻嘻一笑。
“妹妹。”一个清爽好听的声音响起。
原皎顺着声音一看,沈北译玉树临风站在柳树下,翩翩公子清俊挺拔,又一个帅气的少年郎啊,原皎感叹。
沈云懿看样子跟他很是亲近,平日里就数她最遵礼数,这时却调皮地冲他招招手,沈北译款款而来。
原皎淑女地行礼,沈北译和沈云懿一样,待人都很温和,气质也一般相似,原皎只觉得这种人相处很是无趣,便扭头四处寻着邵琢。
沈北译正同沈云懿讲话,突然戛然而止,波澜无水的眼睛定定瞧着原皎,原皎下意识望向他的眼睛,又觉得他的眼睛不是在看她,原皎扭头,“叭”一声,原皎吃痛,捂住额头缓缓蹲下。
沈云懿大惊,忙蹲下去扶原皎,原皎猛的站起来,声音如波涛海啸,
“析拢你这个臭丫头给我滚出来!”
来~来~来~回声嘹亮,邵琢本来在花丛里捉蚂蚱,一听原皎这气势汹汹的声音,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又有好戏好了。
沈北译一脸歉意,“公主,没来得及给你提醒。”
原皎挥挥手,表示没在意,眼神锐利寻找着析拢。
“哎呦!”又一下,原皎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胳膊,看看脚下的石头,猛一跺脚,可恨!
“死丫头,明人不做暗事,有本事你出来!哎呦!”原皎又挨了一下。
析拢躲在假山后面嘻嘻直笑,又捡起一颗石子准备打出去,还未装上弹弓,就碎成了粉末,析拢恨恨地看着一言不发的臧隐,只觉得头发都要烧起来。
沈北译朝假山使了使眼色,原皎气势汹汹冲过去,析拢见她过来,也不躲着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你!欠抽呢!”原皎指着她一副要吃了她的样子。
析拢捂嘴装势一笑,
“哎呦,我好怕怕哦,不过是你被我抽了吧哈哈哈!”
原皎伸腿拌住她的脚,勾住她的脖子把她摔倒在地,析拢到底也是练过武,倒在地上立马就起来了,回手反击原皎。
原皎不敌她身手矫健,只得死死扒着她,沈北译兴致勃勃,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沈云懿估计是从未见女子打架,见两人闹成这样,花容失色,忙过来阻拦,
“阿皎,别打了,上次已经闹得够大了,这次就不要惹祸了。”
原皎咬牙切齿,“惹祸?!谁惹谁啊!沈姐姐,你躲开,小心伤到你。”
沈云懿一脸焦急,析拢只觉得这女人十分碍事,胳膊撞了她一下,沈云懿身子不稳向下倒去,眼看就要摔在鹅卵石道上,邵琢闪身而来,稳稳接住她。
原皎见析拢太过嚣张,卯足了劲把她推在地上,原皎压着她,揪住她的衣领,
“认不认错!你说你认不认错!”
析拢抬脚用力踢她后背,原皎重重摔在地上,地上鹅卵石又尖又滑,原皎大叫一声,析拢得意还要上前,臧隐稳稳挡在她面前,与此同时,沈北译也挡在原皎面前。
沈北译对臧隐礼貌地笑了笑,臧隐也点了点头,析拢一脸不服气,
“臧隐你走开!”臧隐并未所动。
邵琢同沈云懿忙把原皎扶起来,沈云懿上下瞧着,
“不让你打,你偏要打,你看你浑身淤青,这……”
“阿皎!你应该给她来一个青龙摆尾,去!再给她打去!”邵琢打断沈云懿,一边给原皎捏肩一边鼓劲。
原皎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析拢,析拢得意洋洋,鼻子里哼出一句,
“手下败将!”
原皎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抬脚还未落下,就一脸苦相蹲下身捂着脚踝。
邵琢一脸着急,“怎么了。”
沈云懿也忙蹲下来查看,析拢不屑地看她一眼,
“真娇弱!”
臧隐只轻轻扫了她一眼,析拢似乎被冻到,立马噤声不语。
“看样子是扭到脚了,先把她送回宫,用冰块敷着,宁落,你去请太医。”沈北译吩咐道。
原皎一头密汗,析拢虽脾气任性,也是知道是非,得知自己闯祸了,别扭道,
“咳,你……你没事吧,是我不对,我背你回去当作赔罪吧。”
“难得你有一点良心。”原皎回道。
析拢性格豪爽,不拘小节,是个十足的边塞女子,她话一出口,便把两人之前的恩怨抛之脑后,扶起原皎准备背她。
沈云懿一把拦住,“不行,哪有女子背女子,况且还是公主。”
原皎想了想,也觉得不妥,便拉过沈北译,“这不是有一个男的么,来,你来背我。”
邵琢拉了拉原皎的衣袖,冲她摇摇头,原皎不明所以,沈北译也并未应承,沉默不说话。
“哎呀,你们中原人怎么这么麻烦,”析拢不耐烦道,“再拖下去,她的脚踝都肿成猪肘子了,臧隐,要不然你来背她。”
析拢对沉默不语的男子说道,原皎也朝他望去,那男子依旧沉静如水,却又如水般深不可测。
“好。”
只听得一声再不过平常的简短回答,却如一记鼓槌敲在了原皎的心头,多年以后,原皎想起自己浮云朝露的一生,便是从这个“好”字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