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橙子让人去请的大夫急匆匆地赶来了,佝偻着身体,双脚不太灵活,跑得一张老脸通红。身边跟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提药箱,也跑得浑身冒热气。
“病人呢?快别耽误了。”屈老先生心急火燎地问。
小橙子很是吃惊,这个屈老先生是镇上名医,势利眼,给钱够多就能施展妙手回春的“法术”,谁要是没钱就只能摇头说一句“你命不好”。
小橙子和姐姐相依为命的这些年,没少挨他的白眼。
如今小瓷铺生意红火,日进斗金,屈老的脸色变得还真快。
小橙子将他领到姐姐房门口,小心叩门。
门嘎吱一声开了,一身纱裙的南宫晚走了出来。
“给苏小姐问好。”屈老先生把腰弯得很深,额头都要点到地了。
南宫晚神情有些恍惚,压根就没看到屈老,对苏小丞也视而不见,径直离开了。
屈老盯着南宫晚的背影好奇地说:“这脚下生风,不像是抱恙啊。”
佝偻的身体看似僵硬,实则灵活地往后一歪,回看屋内。
见屋内躺着个男人,立马羞涩地捂着脸,嘴快地跟苏小丞说:“虽是龙虎精神,也难免有精力不济的时候,人参、何首乌、灵芝、当归都要补充一点儿。”
学徒茫然,“师父,何首乌不是治头发的吗?”
屈老先生踮起脚一个爆栗子敲到学徒头上,“苏小姐金体尊贵,别说头发了,就是指甲也需要保养。”
苏小丞不想听他们啰嗦,催促他们进屋:“别磨蹭了了,病人就在里面呢。”
“原来不是给苏小姐看病。”他兴致一下子淡了下去。
一阵把脉,望闻问切的流程走完,就让学徒按他的嘱托写方子。
方子还没写完,躺在床上的苏小离就睁开了眼睛。
苏小离以为是屈老救好了自己,因此,在明知道屈老胡乱写一堆破烂药方坑钱的情况下也没提出什么异议。
屈老捧着沉甸甸的银两,殷勤地走到“苏小离”面前邀功,“你们来得及时,我要是晚到一刻,他就一命呜呼了。”
“苏小姐,新欢在侧,当心身体啊。我等会儿让铺子上的人送几味药材过来,保准让你服用后通体舒畅,精神十足。”
南宫晚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觉聒噪,并不予理会,只是对于他抢功的事,心里不太舒服。
待房间安静下来,南宫晚忍不住回想起刚才的种种。
他非常确定某一刻所看到的并非幻象,而是真实的。
那张脸,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看错。
“是她借用另一个人的样子回来了……”南宫晚的心里浮起这个猜想。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又一次拿出了玉瓷。玉瓷在他掌心释放出淡淡的光芒,随后,受到召唤的千瓷坊护卫便从一客栈夺窗而出,如风如影一般进入了苏家,监视起苏小离的一举一动。
苏小丞把熬好的药喂给苏小离喝,她抿了一口就皱着眉头嫌弃地把药给推开了,“死老头的药怎么还这么难喝?”
苏小丞愣了下,“姐半年来,也喝过屈大夫的药?”
苏小离白了他一眼,“我们小时候喝得还少吗?这味道,简直太难喝了。”
“姐……”苏小丞也想知道,眼前的女子到底是不是他亲姐,“姐,经过这次磨难,我才发现小时候那些相依为命的苦日子,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姐,你可不可以跟我讲讲小时候的事?”
苏小离有些诧异,“讲什么?讲你从小就爱尿床,还是讲你顽皮总跟那个二陶子厮混在一起。爹娘的教诲你是一句没放在心上,做瓷也是偷工减料,一点儿也不用心。”
苏小丞被说急了,反驳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是谁每次在爹娘教做陶瓷的时候睡着的?”
“笑话我是吧?总比你好,叫你守着烧窑,你居然能在旁边睡着,火星子蹦出来掉你脑袋上,给你头发烧了一大片,两个月不敢出门。”苏小离也一点儿不客气。
苏小丞愣住了,“姐……”
“你怎么了?”苏小离看着弟弟满眼泪花,安静了下来。
“姐!”苏小丞扑在苏小离的怀里,泪如雨下。虽然抱着个大男人喊姐,心里十分别扭,可一想到这就是亲姐,就觉得高兴。
“你真是我姐!你真是我亲姐。”苏小丞怕把苏小离吓坏了,解释说,“只有我亲姐才知道这些糗事!你真是我亲姐!你没事就好,我真的好怕你有事,好怕你被天宫楼或者千瓷坊的什么人给害了。”
苏小离稍微反应了下,摸了摸苏小丞的头,“跟你说了我是你姐,你非不信,非要去相信二陶子的。他这人说话做事,几时稳重过?”
苏小丞忍不住问:“那姐你是怎么突然变得会烧窑的?”
“这事问得好!”苏小离气得不行,“你们真是一点儿解释的机会也不给我。之前被你们气糊涂了,没想起来怎么回事,这会儿冷静下来,倒是想起来了。”
“半年前你被人害,我到处找大夫给你治病,被人引诱到天宫楼。传说中的黑瓷没有得到,反而被关进了一间漆黑的屋子。我从那儿逃出来后,回到家里,找到了这本书。”
苏小离把一本厚厚的陈旧手札放到他面前。
手札里,每一页都是名瓷的做法。从红瓷到白瓷、青花瓷,从画瓷到小刀雕刻……
都是非常高深的做瓷方法。
苏小丞一看到这个就头疼。
这些话传到南宫晚的耳朵里,心里掀起阵阵狂澜。
真是他的感觉错了么?
若真是错了,那眼下有一事就不得不立即做了——把身体换回来。
当初是他做的一样瓷,导致两人阴差阳错换了身体,现在只需要再做一尊白瓷,就能换回来吧?
这事倒不难。
南宫晚靠玉瓷命令护卫,得到了他们从千瓷坊取来的瓷土。
瓷土做成,手掌拂过,掌心的温度让泥土于顷刻间变成了一尊通体晶莹的白瓷。
他于白瓷上作画,又一次描画言歌的样子。
上一次心静,一幅画下来,并不费力。这次,却总是胡思乱想,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出言歌贴身缠着他的画面。待一幅美人图描画下来,已是热汗涔涔。
掌心再次轻轻掠过白瓷,白瓷晶莹的身体上有火焰轻轻浮动,不过眨眼的功夫,画就定格在了瓷器上。
现在,就差把苏小离找来了。
当苏小离坐到南宫晚的对面时,她有一点点摇摆……
对她来说,虽然变成男人很不方便,但是南宫晚可是有一身功法可用,又能号令千军,将来就算想一统天下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换回去后,自己就只是个小瓷娘了。
南宫晚并没有给她机会,一个眼神示意过来,命令她把手放到白瓷上,就像上次那样。
“也对,上次是我抢东西在先才闹出这种事,现在,是时候还给他了。”苏小离嘀咕着,乖乖地把手放到白瓷上,像上次那样闭上双眼。
南宫晚回忆着之前的种种,慢慢地摸向苏小离的手。
如此简单的动作,南宫晚却显得犹豫而僵硬,好像是要下地狱似的。
当他的手指终于碰到苏小离的手指了,却本能般地缩了回去。
苏小离一双澄澈的眼眸充满了疑惑,“你不想变回去了?”
“不是。”南宫晚不耐烦地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会这么抗拒。
“你要是没想好的话,就再想想。”苏小离慌张地想要逃走。
南宫晚一个眼神扫了过去,苏小离只好乖乖地坐回到位置上,重新把手放到白瓷上。
她看着白瓷上的女子,那种熟悉的亲切的感觉再一次涌了上来。
“好像在哪儿见过……”
南宫晚听清了她的话,问她:“什么地方?”
苏小离也说不准,“也许是天宫楼,也许是别的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