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笙立在人群最后，却似熊熊燃烧的火，众人纵想忽略，也因钱四娘的特意提点而心生怨怼。
提点？
探寻的目光落在一张泯然众人的脸上。
这样的丑脸，如何就得了钱四娘的青睐？
是最近的审美风向变了？还是钱四娘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钱四娘却不在乎旁人怎么想，只遥遥地指了指沈笙：“沈笙，你上前来。”
沈笙硬着头皮走到了众人面前。
原本，她一贯信奉低调，前后两世加起来，都未被这么多人行过注目礼。
一道又一道带着妒恨的目光落在沈笙身上，似一把又一把淬了毒的利刃，几要将沈笙扎得体无完肤。
“站在那里做什么？”钱四娘皱眉，“你上前来，走到我身边来！”
今天不当这个活靶子是不行了。
沈笙整个人都麻了。
她认命地数着脚下的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过去的。
直到在钱四娘身边站好了，钱四娘这才轻轻地说道：“从前我有秋秋，如今的一等婢却是沈笙。她从前在外头吃了很多苦，初来乍到，或有许多事情不懂得，但这并不代表以后也会永远不懂。你们如何待秋秋，便如何待沈笙，知道了吗？”
要不是沈笙晓得钱四娘究竟是怎样恶劣的一个人，单听这番话，还真是要感动的无以复加。
但沈笙抬头，一眼望进钱四娘笑盈盈的双眼，一时竟不知是该感动还是想逃。
她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坏……
正这样想着，突觉一道十分怨毒的目光朝自己射了过来，沈笙下意识地扭身去看，堂下的众人却都低着头，不知那道目光究竟是从何处发出来的。
沈笙有些恍惚。
钱四娘吩咐完了，便命众人散了。
若说众人先前还十分不忿沈笙地位的超然，如今听了钱四娘这番话，纵有再多的心思算计，也暂时被藏进了心里。
几个心思活络的，已经目光热切地朝着沈笙望了过来，都盘算着等沈笙下了值定要好好打探一番。
沈笙却不知众人如何想。
钱四娘又拖着沈笙进了内室。
烛光下，钱四娘的目光闪闪发亮。
“沈笙，我这样抬举你，你可高兴？”
少女面上带着隐约得色：“本小姐很久都没有召过这么多人了！这都是为了你呀，沈笙。”
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歪歪斜斜地倚在美人靠上：“我这样抬举你，你对我有没有一点想要追随的想法？”
满身的毒刺忽然消失无踪了。
就像真正毫无恶念的少女，娇艳又明媚，天真且活泼，带着涉世未深的懵懂，甚至还有隐隐的讨好。
沈笙想到了后世时十多岁的小表妹。
是收养来的孩子，刚开始时，也似一只刺猬，竖着满身的尖刺，扎伤别人的同时也把弄得自己满身是伤。
后来沈笙日日上门，吃住玩有自己一份，就有小表妹一份，日积月累之下，小表妹也愿意怯生生地叫自己一声“表姐”。
少女的容貌渐渐和小表妹重叠在一起。
沈笙的目光变得在那一瞬间柔软极了：“亲近和尊重，都是相互的。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你这样抬举我，我自然也要尽心竭力地回报于你。”
就像是工资。三千块能请到的，能力自然也是三千块的。三万块才请来的，价值也绝不仅仅只得三千。
钱四娘看不懂沈笙的目光。
但在这一刻，沈笙身上那层无形的防备像是突然消失了似的。
钱四娘到底是傲娇的，怔了怔，轻哼了一声，不再看她。
两个人之间，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气息在流淌，整个屋子都显得静谧极了。
天暗下来时，钱四娘的卧房却传来了钱四娘带着不满的惊叫：
“沈笙，你怎么蠢成这样！连更衣都不会！”
“沈笙，沐浴要加热水啊！愣着做什么？快来替我搓背啊！”
“沈笙，把我的食盒拿来，我饿了！”
沈笙揉着快断掉的老腰，直觉自己伺候钱四娘一天就能短一月寿，又在心中默默地给自己无数遍地洗脑：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奴婢，小姐有命，万死不辞……
这才将一天艰难地熬下去。
沐浴过后，钱四娘自己捏着小银剪子修指甲：“我真服了你了！我看三哥是真的瞎了，千挑万选地怎会选了你来？请你来照顾我还不如叫一只猪！”
人不如猪·沈笙累了一天，只想躺平。
闻言也只是有气无力地道：“那小姐罚我去看大门吧！马房也行！”
小银剪子直冲面门丢了过来。
要不是沈笙眼疾手快地偏头躲了一下，定然破了相。
“你想得美！”钱四娘磨刀霍霍，“在你没有彻底成为我的人之前，我是不会放了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果然，通情达理又体恤下人的小娘子，是不可能存在的。
沈笙觉得这短短的一天仿佛一生般漫长。
“别露出那个表情给我看，”钱四娘轻哼了一声，“我晓得你会躲开，才丢你的。”
或许是，或许不是，谁说的准呢？
沈笙把丢在地上的银剪拾了起来，见钱四娘摆了摆手，顺手就搁在八宝铜镜前，又问钱四娘：“这么夜了，小姐是不是要睡了？”
早些睡，自己也好早些歇着——
说起来，今天说了这么多，要睡在哪里，却还没个安排呢。
沈笙打定主意钱四娘一放了自己就立刻去问。
钱四娘听了这话，却是一笑。
“沈笙，脱衣服吧。”
终于熬出头了！
沈笙握了握拳头，精神振奋了几分，伸手就要去替钱四娘扯衣带，然还没碰到钱四娘的衣裳，却被钱四娘灵巧地一躲闪开了。
沈笙一愣：“不是要脱衣服？”
钱四娘仰着下巴：“是啊。你快脱吧，我都等不及了！”
“嗯？？？”
沈笙大惊，下意识地按紧了自己的胸口：“你你，你想干什么？”
她就说今日钱四娘怎么性情大变，不与自己为难，原来竟在这里等着！听说，有些人是有些特殊癖好在身上的……
蜡烛落了一滴滚烫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