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过世之后,田岚州觉得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昏暗,再也没有一丝亮色。直到……田樱娘明明比他矮小瘦弱的身躯挡在他面前,为他挡去所有的恶意的目光,他的心思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萦绕在心中所有的怀疑和矛盾都抛到了一边,他觉得,如今的田樱娘一定是爹娘怜悯他的孤独特意留给他的礼物。
田樱娘回头那一笑,像是冲破黑暗的艳阳,将他胸中阴霾尽数驱散。就像是迷途的旅人找到了出路,也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一直缠绕他的那些个纷杂思绪。重重思绪远去,只剩下姐弟俩相依为命的亲密感,以及身边还有人陪着的充实感。
“愣着干什么,咱们姐弟俩去送一送杨三叔和杨三婶。”田樱娘的声音带着少女稚嫩显得尤其清脆,将田岚州从思绪的迷雾中给唤醒。
“好。”田岚州对田樱娘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好脸色,阴郁少年看上去总算是柔和了一些。
正好,杨三叔夫妻两个一趟就把卢郑母子俩的东西给搬到了西屋放着,杨三婶便叫了声“春桃”。
“娘,等会儿。我把这两针缝完了就来。”杨春桃在东屋里间应道,一个下午时间,田樱娘给她勾出来的兰花已经快成型,此时兴趣正浓厚着。
田樱娘和田岚州只好站在堂屋昏暗的灯光下继续陪着杨三叔夫妻俩等候。不一会儿,杨春桃就拿着一张角落绣了兰花的帕子出来,还没迈出门槛就喜悦地举起了手,“樱娘姐姐,看我这针脚还行吗?”
“都这时候了怎么还看得清针脚,明儿天明我再帮你看下,但你记着回去后可别动针线了,伤着眼了可不好。”经过一下午相处,田樱娘是真心觉着杨春桃一家子为人都很不错,在举目无亲的杏花村绝对属于可以深交的人家。所以她在教杨春桃绣花的时候一点都没偷懒,根据杨春桃的性子教了她一种比较简单的针法,一个下午时间,小孩巴掌大的一块兰花便初具雏形,绿的叶、白的花、黄的蕊,看起来立体感十足。杨春桃越绣兴趣越大,若是不给她把利害关系说清楚,待会儿人回去点着油灯绣一晚上可不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卢郑和郑娘子也在西屋门口听了个分明。田樱娘话音才刚落下,那厢郑娘子便冷哼了一声,“这是在说谁呢?”
“……”田樱娘这才想起人郑娘子眼睛有问题,但是这话好像也没毛病啊。
这一次,却是田岚州抢在她面前顶了一句回去,“反正不是说你!”
卢郑眯着眼睛将灯下众人,特别是杨春桃细细打量了后,端着书生架子轻咳了一声,颇为严肃道:“岚州,你既是田秀才的儿子,当知何为礼?我知你不喜,且先不论明日我便是学堂的先生教化与你,便是依着我娘的年纪你也不该如此言语。”
在乡下,卢郑这种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并没有几个人能听懂,但有句话不是叫做“不明觉厉”么,至少罗大牛村长首先就面色严肃地教训了田岚州,“童生老爷说的话岚州你听见了没有!咱们村也是看在童生老爷的份上才同意你们姐弟继续住在这里的,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想不想在学堂念书了。”
本朝最重名声,特别是文人。卢郑怕被人说苛待恩师遗孤不得不退后一步,田岚州若是想走念书科举一途也必定要珍惜羽毛,不能让人有一丝诟病的地方。
所以在田岚州还要说什么的时候,田樱娘直接将他给拦了下来,看也不看昂首挺胸一副世外高人架子的卢郑一眼,只对杨家人道了谢,并告诉杨春桃不用来这边院里找她,她空下来的时候自然回去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