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平原,自周以来历经千年无节制的开荒耕种,山林消散,水土流失,土地肥力积年下降,粮食亩产越发低下。
又因晋衣冠南渡,汉族南迁,山东以南的土地得以成规模开发,南北方经济实力颠倒,使之本高度统一的政权与财权分离。
一条横贯南北的大运河,便成为了连接南北文化,经济的重要纽带。
奈何黄河常年无序,水患成灾,加之宋时占据北方的辽国,金国,本就不善于治水,北宋纵有治水之心,也必须先考虑北方政权的想法,到了南宋时期更是鞭长莫及。
长达三百年的放任,黄河下游,淮河上游,汶河全域,运河中段不断淤塞,元朝有心也只能当个裱糊匠。
为补北方漕粮,元朝自攻下临安,便起了海漕的念头,从一开始年不过四万石,逐渐发展到年运三百万石,除去起点扬州一直没变外,承接海漕的北方港口一变再变。
先是利津,再是胶州,跟着又变成直沽,无不因重重现实原因而无法实现,反倒是一直不在计划中的莱州,自一中转点经百年而成了海漕与北方的集散地,每年有近两百万石的漕粮经此地,散入北方诸省。
不同于山东腹地的糜烂时局,莱州城因港口而兴盛,海域内帆船无数,陆地上马车如鳞,海量的商队从莱州西城而出,一路向西绵延数十里,不去看莱州境内日益荒废的土地,或许会认为这天下依旧是盛世!
“到了!春运如期开始,只要进了城,我们一定能找到家里!”
莱州西城门外,三人一马狼狈走过十里亭,眺望远方因海漕而建立的莱州新城,在这里他们已经能闻到风中裹挟着的腥味。
“有这旗帜在,咱们不怕进不了城!”
觉本从胸口掏出曹家令旗,“就怕你找不到人!”
三人疾行七日,日夜而行,避城池,躲驿站,只为了尽早赶到莱州,此中吃了多少苦,从日行破百里便可想象。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军队,在不压榨极限的情况下,一个白昼也就走个四五十里就算精锐。
八百余里,七天时间,纵有马匹代步,那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放心,我家嫡母乃是蒲家大房嫡女,就算找不到我吴家的铺子,福寿堂一定是在城中最显赫之处,搞不好随便问一个人就知在哪!”
福寿堂。
福,福建建之福。
寿,蒲家因寿字辈而兴盛。
如若说拿着曹家的令其,能横行于北方四省十三府,那么在海上拿了福寿堂的令旗,便可横行于南洋。
出过两任泉州市舶司,一任福建行省中书左丞的蒲家,岂是一个扬州盐贩子能比?
也就福建离的北方太远!
不然,谁敢对蒲家重要宗亲下手?
“最好是这样!”
霍向西笑道。
不管怎么说,最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就看蒲家,青田吴家的表演。
“出发之前,少爷说过,元朝各地已成割据,蒲家再强我吴家终为外戚,能够逃出升天就是幸运,再多就不用想了!”阿大深吸了一口气。
这半年来,他是真的憋屈啊!
看着自家的少爷陷入绝地,手足惨死,过去不曾想过的黑暗笼罩自身,曾今能够依仗的一切化为浮影。
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他想不明白,也没办法想明白,如今能做就是尽快将少爷救出来。
“别墨迹了,进城吧!”
觉本沉声道。
……
“蒲四爷,还没消息吗?”
城中,福寿堂,门厅浩大,摆设华贵,却是没几个人在其中。
堂中深处,一日登门半月的吴忠焦急问着。
面对吴家忠仆的问题,蒲家坐镇莱州的蒲四爷,搬弄着茶具面露惆怅,“贤儿,是十三妹的独子,也是我侄子,你急我也急,事发半年,能做的我们早就做了,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却未必是绝望!”
蒲家与蒲开宗一辈发迹,与寿字辈分为两房。
大房开创者蒲寿晟,宋咸淳年间出任梅州知府,元世祖二十三年,以五十八之龄取了元朝状元功名,算是第一批被元朝拉拢的地方士人,这一房内多出读书人,门生故吏分布福建,江浙,两广官场,是蒲家屹立不倒的基础
二房蒲寿庚,以泉州市舶司为核心,是蒲家财力的来源。
百年来蒲家开枝散叶,连横连纵坐拥福建。
“话虽如此,但……”
连日来,蒲四爷态度变化,吴忠看在眼里。
道理是对了,可事不是怎么一个事。
对于蒲家而言,他们不缺宗亲,宗亲无用,还有一大堆想要巴结他们的人。
可对于吴家而言,吴贤就是吴家的唯一。
“行了,我会继续关注的,这几日春运事多,你暂时不用来的怎么勤!”蒲四爷挥了挥手,“有了消息,我自然会让人通知你!”
“是!”
内心一声哀叹,纵然知道会如此,吴忠亦是想哭。
“四爷,真的不管了吗?”
吴忠离开,福寿堂的掌柜出现在蒲四爷身边。
“这破地方发生了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吗?”蒲四爷看了一眼掌柜,“这就一个泥潭,准备那么多都还陷进去了,只能说吴贤没有那个命,幺妹还年轻,不是没机会!”
不是他这个四叔的狠心,实乃是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
“忠叔!”
心有绝望的吴忠离开福寿堂,神色悲痛朝着自家铺子走去,就在这个时候一声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阿大!”
吴忠回首,看着人群中显得突兀的少年,整个人激动起来,跑出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速度,抓住阿大的手,“少爷呢,少爷呢,怎么就你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