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杀！

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城墙之下，是一群连到武器都没有，只有一腔杀意的饥民，城墙之上却是全副武装，以逸待劳的悍卒。

伴随着城门与战鼓声中打开，铁骑冲锋而起，精锐的战兵紧随其后。

一帮一辈子都不曾饱饭家伙，面对得四省十三府，盐税商税滋养的强兵，那头去挡？

暴民冲的慢，散的则快，他们的存在仿佛就是等着被人收割。

零星有勇武的个体从暴民洪流中窜起，但方向则是背向而走，可这些人也没逃过城墙上弓箭兵的收割，近的箭雨袭去，远的，弩箭破空而去……左右是没活下一个。

不出半个时辰，浓烈的血腥味便顺着风朝城内散去。

直到回到客栈，吴贤脑子都没清醒过来。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他也不是没接触过疯子，作为边境城市警队的中间力量，他有权限翻看很多资料，与边防部队合作的次数也不少。

境外的那些畜生有多疯狂，干下多少丧心病狂的事情，吴贤心里门清。

可对比午后城外发生的一切，两者根本不在一个档级上。

尤其是一想到，朱元璋后面为了全局的安稳，为了民生恢复，不是赦免，而是直接无视这些原罪，那股钻心的痛就扎进心神。

“我要造反，不，我要革命！”

吴贤的拳头一点点握紧，面目狰狞之间，一条条青筋从皮肤下如龙蟒一般浮现，“我要活埋这个人吃人的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半年的时间，吴贤自感其经历的黑暗已经够多，他想过造反，想过改革这个世界，但从未想过以其为中心去做这些。

除开认为自己做不了之外，更为关键是，后面开创大明天下的老朱实在是传奇了。

朱元璋，无数汉人心目中的神，是历朝历代得国最正的奇男子，他开创的大明一朝，前后十六位帝王，除去一个朱叫门外，无不一以自身行事践行“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理念，为炎黄文明塑造一根铁的脊骨，与后世最黑暗的时代，再度撑起了炎黄子孙的腰背。

与朱元璋同世而立，吴贤感受到的是压力与荣幸。

可今天所见的一切，却让吴贤看到了这个时代的局限性，以及朱元璋本身的局限性

朱元璋，他能够北驱鞑虏，重塑中华。

但同样的，朱元璋身在这个时代，思想也被锁与这个时代，他能依靠大明军威，横扫中原，他却没有思想上的屠龙术去斩断士族的腐朽。

他以及其儿子朱棣，无不想挣脱名教构建思维囚笼，但终其一生都没能找到那一套开释黑暗的钥匙。

而这套解锁黑暗人心的钥匙，却一直捏在吴贤手中。

“这条命左右都是赚了，要是能如先贤一般，破了这个世界黑暗，赌上一切又何妨？”

一气吐出，吴贤的眼睛一点点明亮起来。

造反是需要赌命的！

成与不成，谁也不清楚，成了固然可喜，不成，至少也给这个黑暗世界带来一些新的东西与思想。

如若历史依旧，最终还是朱元璋得了天下，接下来其做的事情，但凡被朱元璋学去任何一点，都不枉其在这个世界走一遭。

至于当下，还是如往常一样，先从这小囚笼中跳出来再说。

“少爷，你没事吧！”

看着走出房间的吴贤，阿二一脸担心。

不仅是阿二，秦世安等人无一不是站在门外。

“我没事！”

吴贤笑了笑，“五日之后出发临清，这段时间该做的准备都先做，临清那边的情况不会很好。”

“城外发生的事我们听说了，出了怎么大的事，陶大是死了，但乱子依旧收拾很久，姓郭的真敢在五日后出发？”秦世安咬着牙齿说道。

正如早上张四五说的那样，城外都是他的乡亲，同样的，那些被杀的河工，对于秦世安他们来说，何尝不是熟悉的陌生人。

要不是吴贤带着他们逃了出来，他们今天多半也已经死了。

“生民生死，仗的不过是心中一口气，这口气随着陶大被射杀而散，官府不做人，但万户府的战力还是有的。

而且到时候曹家的商队也会北上，所以他就搭趟便车！”

吴贤解释道。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脱离万户府的范围！”

想了想，秦世安自我宽慰道。

不同于其他朝代的马放南山，本就不善于治国的元朝，到了后期，地方以万户府为核心，各方主将形成了事实上的军事割据，为了维持自身地位，以色目人为核心战力的万户府，战力并没有像八旗子弟那样呈现断崖式下跌。

背靠两淮盐业，商业的漕司万户府更是其中的代表。

这等情况要是放在其他王朝，天下早就乱了，可在元朝只要按时上下交钱那就屁事没有。

如今前往临清，避开漕司万户府主活动范围，再又行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没办法，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吓人了，待在城内都能闻到城外的血腥味。

“没错！”

闻言，吴贤点了点头，“我们只是求活，而不是寻死，能避还是要避开，散了吧！”

……

“县尊，吴典吏今天的表现，我怕……”

郭府书房，宋楠一脸谄媚的说道。

“怕什么？”

郭县令瞥了其一眼，一份不满自眼底闪过。

低着头宋楠不曾察觉到这目光，解释道，“我听人说，典吏与那暴民头目陶大，在一个工地里待了有三月之间，两人都是伯长，今日典吏神色不对，小的担心典吏年轻，分不清其中好歹，对那贼人心生怜悯！”

“年轻人没见过市面，多愁善感不是很正常的吗？”

双手端着茶杯，郭县令摇了摇头，“要是没有，那才是本老爷要担心的！”

“老爷我相信，本官的典吏会成长起来了！”

嘴上投效未必是真的，但买了战功的吴贤，便形同交了第一份投名状。

很多事情有一便会有二，对于吴贤郭县令的耐心充足，慢慢熬就是了，难道吴贤还能废了不成？

至于宋家送上门来的宋楠，郭县令却觉得其有些沉不住气，真以为当了自己的师爷，就是心腹了？

考察期都没过，便给吴贤上眼药，其难道不知道这些都是他当年玩剩下的？

“大人说的是！”

宋楠无奈的回应道。

只是心中的嫉妒越发浓烈，要晓得，他宋家可是很早便对郭师爷进行了投资，本以为这次能换来了临清典吏，却不想最终只落得一师爷，此次战功更是没法的份！

凭什么？

“没事，你就退下吧！”

郭县令可没心思去猜宋楠想什么。

猜到了又如何？

不是每一个师爷，都能恩主相交融洽，宋家连他心里再想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这宋楠了。

再说利益，平阴县的小门小户，能和青田富户吴家比吗？

有时间拉拢宋楠，不如先把吴贤熬熟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