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清风灌入灵堂,吹刮著挽联和白幡,就连案台上的红烛都默默地迎风流泪。
此时灵堂的氛围很是凝重,好似冰山一角,令人不寒而栗。
在苏暮白出现后,那群本来趾高气昂前来讨债的债主们各个像是缩头乌龟似的,唯唯诺诺地跪倒一片,恨不得整个身子都趴伏在地,就连大气也不敢出。
凌菲鱼内心忐忑紧张,紧抠的双手都掐出片片月牙,脸上满是哀痛,先向叶老爷的灵牌磕了三个响头又哭上一哭。
叶老爷生前有恩于她,尚未等她报答他,他却先走一步了,不免黯然神伤。
苏暮白作为女婿,也祭拜了岳丈大人的灵牌,并且吩咐林啸打点好丧事的一切事务。
本着逝者安息的道理,叶夫人将众人都带到了正厅,对于叶长风欠债之事做个了断。
苏暮白在明白事情的原由后,手一挥,豪迈地命人将一箱子沉甸甸的金银给了债主,语气冷冽道。
“以后不准你们再踏入叶宅半步,否则......”
他点到为止,光是那双寒光四射的眼神就足以令众人吓破胆。
打发走债主后,叶长风仰仗着侄婿位高权重,整个人又不知天高地厚的抖了起来。
“侄婿,你早点带着我侄女回来,我也不会沦落成今天这种地步。”
顿了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露出贪婪的目光。
“你看,如今你岳丈大人仙逝了,这宅中大多数家产也掏空了,你作为女婿也该帮衬著接济点。最起码,你得把你的岳母大人和我这个叔父,接到你那太傅府上常住,也好尽尽孝道。”
凌菲鱼向来看不惯叶长风的品行做派,竟然敢对太傅指手画脚教他做事,于是在苏暮白不悦之前,报以微笑地婉拒道。
“叔父此言差矣,我虽是叶家的女儿,但太傅府毕竟是我夫家,况且夫君平日公务繁重,委实不好上门打扰。再者......府上近日在修缮,我们暂居侯府小住一段时日,诸多不便......”
谁知,叶长风的脸瞬间绷起,不悦道。
“我说侄女,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你总不能成为太傅夫人后,就不管你母亲和我这个叔父的死活了。当初你可是哭闹著不肯嫁过去,若不是我硬劝着你,你能有今日这般荣华富贵?再说,侄婿位高权重,这整个上京谁敢招惹他,若真想安排我们,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凌菲鱼心中一惊,见他这般口无遮拦,生怕坏了大事。
她正欲出言制止,却闻一旁沉默不语的叶夫人,厉声呵斥道。
“住口,太傅在这,你休得无礼。”
叶长风极不情愿地嘟囔一句。
“还太傅太傅的叫着,那可是你女婿......”
话音未落,便遭受叶夫人一记眼神警告,悻悻地闭了嘴。
叶夫人先是以礼相待,让苏暮白切莫介怀,然后安排了一间客堂,让劳顿的他先去歇息。
苏暮白想着母女俩定是想叙叙旧,委实不好待在这,于是起身告退。
“长风,如今你无债一身轻了,就该好好的收敛下性子,这几日帮着操持点你兄长的丧事,别再给我惹出事端来了,到时候没人给你兜著。”
叶夫人严声厉色道,继而起身招呼凌菲鱼,前往卧房一叙。
“你随我来,我有话同你说。”
卧房中,点着一盏安神香,袅袅青烟环绕整间屋子。
自从叶老爷仙逝后,叶夫人几乎夜不能寐,只有点了安神香,才能勉强小憩一番。
凌菲鱼见四下无人,缓缓地摘下面纱,紧张不安地揪著腰间流苏,不知如今的滔天大谎,该如何面对叶夫人当初的一片恩情。
正当她如坐针毡时,却见叶夫人递了盏热茶过来,脸上并未有半点责怪之意。
“鱼儿,我早就知道你替嫁之事了。”
凌菲鱼闻言,猛地抬眸直视她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想要再三确认。
叶夫人见她反应这般激烈,于是端起茶盏抿了口,将替嫁之后的事情缓缓阐述。
原来,就在凌菲鱼替嫁的当晚,叶宅这边刚送走完宾客,夫妻俩还沉浸在一片悲伤中,担忧女儿的安危,生怕如同传闻中那般活不过几日便香消玉殒。
殊不知叶婉槿竟突然现出身来,跪倒在二老面前,道出实情。
二老向来十分疼爱叶婉槿,她身体素来不好,一旦嫁过去,便再无生路。
只不过替嫁之事并非儿戏,二老始终提心吊胆,生怕会走漏风声,牵连到挺身替嫁的凌菲鱼。
为了叶宅的安危,更为了保全叶婉槿的性命,二老便让叶婉槿隐姓埋名,给了她充足的盘缠,隐居在山明水秀的世外桃源,从此不再踏入叶宅半步,用一个寻常百姓的身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叶夫人满脸慈爱的看着她,伸手覆上她的手背,神色担忧道。
“好孩子,只不过我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回来祭奠。万一我事前不知情,你这可是欺君杀头之罪。”
凌菲鱼顾不得那么多,于是郑重其事地起身,向她磕头谢罪。
“叶夫人,叶家有恩于我,婉槿更是自小便陪我一同长大的闺中密友,我实在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身陷那吃人窟的侯府中。”
叶夫人自是明白她的一片好心,连忙将她搀扶起,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眼眶湿润起来。
“好孩子,苦了你了。那太傅可对你动辄打骂?你身上可有伤处?”
说著,便拉着她上下打量起来,眼底充满担忧。
凌菲鱼瞬间红了眼眶,伸手回握住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叶夫人请放心,大人虽然对外铁面无私,待我却一直有礼有节,那侯府里的牛鬼蛇神,我还是应付得了。”
叶夫人闻言,连声点头道好,在身上摸索一番,突然摘下手腕上的玉镯子,不由分说地为她戴上。
“叶夫人,这使不得,使不得。”
凌菲鱼浑身充满了抗拒,这可是叶夫人陪嫁多年的玉镯子,都被滋养的有了红血丝,乃是罕见稀有之物。
“你就别推脱了,既然你现在是叶婉槿,又是从我叶宅风风光光嫁出阁的姑娘,自然就是我的女儿。这玉镯子,就当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给女儿的嫁妆。”
凌菲鱼见她非但没有责怪她代友替嫁,还认她为亲生女儿,泪洒当场,上前紧紧地与她相拥而泣。
殊不知,黑夜即将到来,正孕育著一个不安宁的暴风雨前奏,悄然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