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眼里的戒备，没有逃过许芷晴的眼睛，她笑着向她怀中的小男孩招了招手，“过来，让姐姐看看。”
那男孩生的甚是瘦弱，头发稀疏，脸色也是蜡黄蜡黄的，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娘，得到后肯定，才走到许芷晴面前腼腆的笑了一下。男孩站着不动时还不觉的，一走动才发现，他的左脚竟然有些微跛……
许芷晴上前两步握着他的手，却见瘦小的一双小手上全是冻疮，仔细一看才发现，数九寒天的天气里，这母子俩竟然还穿着单衣！
她心中惊奇，田嬷嬷上次不是已经送来了银子？不过一想这里的环境，心里了然，想来在这种地方，就算是有了银子，也是不能露白的。
不禁轻皱了一下眉头，见男孩看着她漏出怯色，连忙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叫栓子，今年八岁了。”男孩大声回道，生怕别人不相信，还往上挺了挺小身板。
这孩子竟然有八岁，许芷晴诧异了一下，她本以为这男孩顶多不过六岁，现在看来，想必是长时期营养不良，才导致了他的身量比同岁的孩子矮上许多。
正想着，感觉衣袖却被人轻拽了一下……
“姐姐……”栓子小声的唤她。
“嗯？”许芷晴笑着看着他。
“姐姐……”栓子犹豫了半天，才鼓足勇气说道：“我阿姐一定不是有意要害你的。”男孩明亮的眼睛里充斥着泪水，却强忍着不掉下来。
众人一听俱是一愣……
“栓子！”翠儿娘在后面大喝一声，“不准再胡说八道。”
栓子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却依然固执的回道：“我没有胡说八道，我相信阿姐一定不是有意的……”稚嫩的童音还含着哭腔，却透着一丝丝坚定。
其实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情他都懂，他知道面前这位好看的漂亮姐姐就是他阿姐卖身府上的大小姐。可是，他还是坚信每次回家都会给自己带糖人的姐姐，不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那种人。
“我也相信。”
栓子闻言，赶紧抹干眼里的泪水，愣愣的看着她。
许芷晴微微俯下腰，看着他笑着重复道：“我也相信你阿姐，相信她，不是有意的。”
翠儿的娘站在门边，闻言也红了眼眶，十指用力握住门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不倒下……
……
这家的屋内屋外的景象也是交相呼应，除了一个不算热的炕头，再有就是一个漆面斑驳的四方桌，旁边两个凳子，再加上旁边两个木头箱子，已经是屋内数得上的物件了。
许芷晴坐在其中的一个凳子上，身边站着田嬷嬷和新枝吐蕊三人，再加上屋子原本的主人，让这间本就不大的屋子，显得更加拥挤，至于其余的人，也只能在外面候着了……
翠儿她娘面色窘迫的端来一碗热茶，“寒舍简陋，委屈大小姐了。”
“多谢。”
许芷晴接过茶碗，又摸着栓子的头，抬头问道：“这孩子可认得字了？”
翠儿娘闻言，低下头苦笑：“京城学堂的费用太高了，我们哪供得的起他呀，要是有这钱，当初也不用……也……”说道这儿，忍不住声音哽咽，眼眶瞬间就红了。
许芷晴看着新枝一眼，新枝立马从背着的包裹里取出一个小包，拉过翠儿娘的手，放在她的手上，“这是我们家小姐的一点心意，望您收下。”
“使不得，使不得呀……”翠儿娘连忙推脱，“之前已经给过一次了……”
“之前那次是夫人的意思，这次是我们小姐的心意。”
新枝说着，又将背上背着的大包裹放在桌上，“这里面是几件没过身的衣服，都是素净的颜色，还有几两银子，虽然不多，是我和几个姐妹的一点心意，您要是不嫌弃，就都收下吧……”
翠儿娘盯着桌子上的包袱半天没动，神色几经转折，最后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小姐，实不相瞒，翠儿这孩子，就是个死心眼，一根筋，从来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和她爹以前就担心她被人窜梭做下错事，可谁成想……”
许芷晴听她说起翠儿，心下也十分难受，递给她一条手帕，“还请您节哀……”
翠儿娘接过帕子，胡乱地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语气凄然的继续说道：“翠儿那丫头早就已经卖给了人牙子，后来又进了你们许府，我明白，这次是她自己犯了错，犯了大错。我们也没什好说的，只能说，是她自己命不好。”
“只愿，只愿她来生投个好人家的女儿，别再让我们耽误了她，呜呜……”话才说完，她再也忍不住，捂着帕子凄声大哭了起来。
“呜呜……娘，别哭……”栓子看见她娘痛哭，也无助的跟着哭了起来。
屋内其余的人见这娘俩抱头痛哭，不禁也红了眼眶。
许芷晴心里揪的极紧，她太清楚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栓子，过来。”许芷晴温柔的对他招了招手。
栓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从他娘怀中抬起头来，看见是那个漂亮的姐姐在叫自己，这才抽抽搭搭的挪了过去，“漂亮姐姐？”
许芷晴要过新枝的手帕，耐心的擦着他小花猫似的小脸，温柔的脸上不见丝毫的嫌弃。
“栓子，以后就让我做你的姐姐，好吗？”
“可以吗？”
栓子抬起湿润的眸子，小心翼翼的问她，其实他心里是欢喜的，这个漂亮的姐姐就像他亲姐姐一样温柔，会温柔的看着她，温柔的帮他擦眼泪，也不会因为他腿瘸而嘲笑他，他打从心眼里喜欢她。
“当然可以。”她轻柔的摸着他有些发黄的头发，“你想读书吗？姐姐送你去学堂，好不好？”
听到读书两个字，本来还在泫然欲泣的孩子，立马就来了精神，“好……”说完还小心的回头看看母亲的脸色。
“栓子……”翠儿娘也顾不得哭了，京里的学堂一年要多少银子，她再清楚不过，急忙道：“不行，不能让你们再破费了，孩子他爹也不会同意的。”
“婶子，你听我说，离你家的不远的茂林书院正在招学生，我们已经为栓子报了名，并且交了五年的学费，如果栓子不去入学，这钱可也退不回来了。”
“这怎么使的呢……”翠儿娘一听这话更慌了，连忙站起身推脱。
可许芷晴怎么会给她这个机会，握着她的手道：“婶子，你知道翠儿一直在打听学堂的事吗？”
翠儿娘愣住了……
“婶子，翠儿一直在攒钱，我想，她一定是希望栓子能进学堂的。”许芷晴看着她，沉声道。
其实在翠儿被抓起来后，她曾经传过和翠儿交好的小丫鬟们来问话，就听她们说起翠儿最近一直在打听南城附近有没有束脩便宜点的学堂，也知道翠儿从来不乱花钱买胭脂水粉，她一直有在攒钱，其用意……
“她一定是希望自己的弟弟可以读书识字，婶子，就当是圆了翠儿的念想吧。”
翠儿娘颤颤的退了两步，脱力般跌落坐在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