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起解》讲的是苏淮名妓周玉洁,与官宦子弟王景隆一见钟情的故事。老话说的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那王景隆的银子花完了,便被老鸨赶了出去。”
禹颉端坐在太师椅上,口传心授,对着十几双聚精会神的眼睛,讲述着《女起解》背后的故事。
“周玉洁不再卖身,一心等着王景隆。王景隆则是发奋读书,考中进士。此时,老鸨却为了银子将周玉洁卖给了山西马贩子为妾。”
徒弟们听得很用心,因为三日后的除夕就要去给前朝的大太监献艺了。听闻那太监曾经伺候过慈禧,不仅是个戏迷,而且家里吃饭用的碗都是拿金子铸成的。
“马贩子的大老婆与邻居通奸,密谋害死了相公,诬赖到了这个名妓身上。并且贿赂了县老爷,将周玉洁屈打成招。”
这个故事顾轻已经听过不下十遍了,每一次听仍然有新的感受。这一次给王公公表演,他便要出演《女起解》中的名妓周玉洁。
禹颉闭上眼睛,仿佛思绪又回到了当初师父给他讲戏的时候:“无巧不成书,此时的王景隆正出任山西巡抚,得知了周玉洁死于狱中的消息,托朋友替她沉冤昭雪。”
故事讲完,禹颉喝了口茶,准备让徒弟们再次重演一回三日后要登台表演的曲目。
春烟搬了凳子,随着姨娘坐在院子里挑陈年的小米,听到父亲讲的这个狗血的故事,厌恶极了。她讨厌父亲,也讨厌姨娘,只盼着能早日离开这个地方。
冬日里的阳光暖暖的晒在身上,仿佛筋骨都活络了一般。
挑完了米,春烟背着画板,躲着父亲走出门去。
顾轻给她的银子,她不敢多花,看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小吃,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只是咽了口水,继续赶路。
走了很久,脚底磨的生疼,也不愿意坐上一程黄包车,干脆坐在别人家门前的台阶上歇歇脚。突然有些想念颜酌上一次带她吃的豆花,自从这个弟弟走之后,她几乎很少想起他来。
也许是今天的太阳太暖,像极了颜酌带给她的温度。
老画匠的门前,春烟走上去敲门,这次带够了钱,终于能够进去继续学画了,多日未见,也不知先生身体怎样了。
门童打开门,看见是她,惊讶了一下。
“姐姐,这次我带够了学费。”
门童张大嘴巴,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半晌,才不情愿的将她请了进来,嘴里嘟囔着:谁是你姐姐……
入内室,老先生正在八方桌前铺平一张纸,那纸的质地比宣纸略硬。桌前摆放的一排笔,也跟平时用的毛笔大不相同。
春烟看的有些入神,直到先生回头发现了她,才喜笑颜开的唤她的名字。
“丫头,你可有日子没来了。”
先生已过古稀之年,眼窝深陷,一双老眼却格外有神。
春烟行了大礼,方才起身找到先生跟前来。
“打春以后有个女子学堂要成立,我推荐你进去读书,那里面有专门教授西洋画的老师。”
春烟低着头想了想,弟弟退学,她却要去读书。这简直无法想象。
“过几天我就要回乡下养老去了,临走前我把这素描纸和铅笔都留给你。”
先生说话间,手上的笔如同鲜活一般,在纸上涂涂画画,很快,就有一个苹果跃然纸上。
“多谢先生。”
春烟盯着那个苹果,觉得还是不如中国的水墨画好看。中国画是从线开始,妙就妙在不靠一五一十的写生,照样把人画的十分传神。
学画是个日久天长的事,她对素描的掌握尚且不得要领,便匆忙的赶回来了。她不敢再回家太晚,唯恐被父亲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