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高小鹅第二次怀孕,本来就是司空见惯的事。
自从庄子发生屠杀事件后,那些失去丈夫的年轻的寡妇们,有哪个不是跟这个那个、勾勾搭搭的,逮着空偷点荤腥。
即便在暧昧的时候,被人家的媳妇逮着正着,又能怎样?寡妇还会理直气壮地挺着胸部:大家不要脸又不是哪一个。再说了自己的男人要不是为护庄战死,谁又稀罕你家的男人!
大多偷情的妇女都很硬气,被逮住了,一点也不慌乱,慢慢腾腾地往身上扒拉着衣服,扭一下头梗着脖子还气哼哼的。一边走着,嘴巴里还要不停地抱怨那个男人的媳妇:“你这个女人真他娘的不懂事,不识大体,竟会搅和事。”
留下的只有要快被气炸的妇女,揪着自家的男人耳朵往家里拽。把一腔恼怒都发泄给自己家的男人:
“看你平时那个怂样,跟个腌了几百年的酸菜样,叫你抬头你就不抬头。俺也没看她比俺好看到哪里啊,怎么一见到她,你就来劲了呢。走,回家去。看我晚上怎么整你!”
跟别人家的男人怀孕的事,在这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这个时候谁也不去计较是谁的种。多生两个小孩,那才是留着养大做养老的本钱。
高小鹅的偷情却不同,跟自己的堂兄混,那叫乱伦。
但谁又能说什么呢,也只能背后指指点点罢了。明面上谁也不能说什么。
别人管不了也就算了,跟高镇几一起过日子的老婆可就不干了。这是干嘛啊?说也不能说,闹也不能闹的。找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女人一气之下带着女儿走了,后来听说在娘家呆了一年,一直在那里盼着,等着。希望男人能悔过自新,找过来。给赔个错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还会跟着他回来一起好好过日子。
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孩子爹来接,知道自己的男人那是铁了心不想悔改了,女人也就死了心,带着女儿改嫁别家。
“高镇几对自己的女人也够绝情的,为了个高小鹅连亲生的女儿都不要了。这个东西到底是为了啥?他到底是少脑子?还是脑子进水了?”村里人都在暗地里骂他。
家里没有了女人的唠叨,没有了女儿,可以让他牵挂。他更加自由了。
高小鹅对待这件事也从不言语。她这个时候正巴不得男人为她这样做,这个男人死心塌地守着自己。
高镇几从此也就不回他自己的窝,每天晚上猫在高小鹅的锅门,啪嗒啪嗒地抽着旱烟袋。吃饭的时候,高小鹅大多装上两大碗,自个端走一碗,锅台上留一碗。不需要说任何话,一切都在心领神会。
几个月后,高小鹅生出了第二个儿子,取名为兴高。满月抱出门,见过的都知道这小子像谁,一点也没有给他的亲娘遮点丑。黑黑的脸蛋,长长的鼻子,一脸褶皱,呵呵坨坨的是高镇几的复制。
高镇几看在眼里,心里美滋滋的,卖力的想把这个家给撑起来。
日子就这样漫不惊心的过着。一晃七八年过去了。日本人打进国门。
庄子的四周经常隔三差五的过部队,庄家人不知道哪个好哪个坏,都很害怕,大白天猫在家关上门躲着。
小孩子整天关在屋里,时间久了就想着法子往外跑。浪高就是一跑出去就不想回家的孩子。那天就是。
高小鹅满圩子找了遍不见踪影,后来有人告诉她:“早上看到他顺着路往东边跑了。问他干什么去。他说要去找部队,说去找他的爹”
高小鹅一听,可就吓坏了:“这孩子,想干嘛?到处乱跑,这不是要急死俺吗?真不省心。”
高小鹅跟着人家指引的方向一路追赶过去。
高小鹅一路打听一路追赶,垫着小脚跑了四十多里路,在天黑前在一个小镇上终于找到了浪高。
一把抓住浪高再也不敢撒手,带回家里来,狠狠的揍了浪高一顿。问他为甚跑出家门。孩子哭喊着告诉她:“俺去找爹,告诉俺的爹有人欺负俺娘。让他回家来好好守着俺们。”
高小鹅再也听不下去了。心酸地流下眼泪。紧紧地抱住她的大儿子。
这一年天很冷,苏北大地上被白皑皑的大雪铺满。唐家村也不例外,大雪包裹了整个能包裹的世界。给人展示的只是一副耀眼的白色素装。
天亮了,高镇几一早起来,背着粪脊踩着厚厚的积雪出了圩子,地上的积雪有一扎厚。正是出门撞运气的好时机。
他眯缝着眼睛,在村北面的大田里转悠,东边的天际发白,满眼的白雪格外晃眼。平时没人的时候,他最爱哼着一个调调,自娱自乐,来缓解心里的郁闷。
可今天不行,天太冷了,开不了口。冷的嘴巴都冰凉冰凉的。
突然的大雪加上冷酷的西北风,或许会冻僵些野味,这是好多年的经验。村里人都有这个习惯,就看哪个起床早。这是他早起出来的原因。
运气好的话,会逮住几只冻僵腿的兔子,野鸡啥的,拿回去打打牙祭,改善点伙食,你不是不可能。好长时间牙齿都没沾过荤腥了,有点馋的慌。两只手交叉地揣入袖笼里,加快寻找的步伐。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不远的地方卧着好几十只大雁。凭着经验,看到这样的情况,只要他猛冲过去,就会吓坏个别大雁,让它们惊慌中,折断翅膀。运气好的话,指不定还真能碰到一回。
从七八岁的时候开始,他都一直这样做过,当然这种行为从没成功过一次。他期待自己的想法能成功一回。
但他还是决定想试一试。虽然现在他不是以前那个莽撞的孩子了,可童心还在。冲一回,也好找回童年的记忆。再不济也能热一下身体。他决定冲一次。
他悄悄地放下背脊,勒紧一下腰带,标好了大致目测距离,在距离那群大雁不到五六十米的地方,憋足劲突然向前猛冲过去,跑出大约一半的距离时,又突然伸开两个手臂,来造出声势,边跑边大声地嘶喊:“啊!啊!”
原以为在冲出去的时候会冲飞部分大雁,惊吓住个别残雁,然后逮住。
可是当他气喘喘的冲到跟前的时候,才发现几十只大雁都被冻住了腿,一只也没飞走,只是伸长脖子哀鸣着。这一下乐坏了高镇几。 “我的天啊!这一回俺可真走大运啦。”
是的,这一回他真的走了大运。一只大雁体重有十来斤重,这么多只,不是走运了还咋地。弄回去炖着肉可美了,雁绒好歹能做两床床被子。
现在都归自己的了。今年的运气怎么这么好啊,做梦都没做过有这么好的事情,
“这么多的大雁,俺现在一下子也弄不回去啊?怎么办?”他为一下弄不回去发愁。他挠了挠后脑勺,想了想。一下子就出了个主意来。赶忙把一只只肥硕的大雁抱堆在一起。大概数了数,总共有三十六只。
“都说大雁是重情重义的,真还没说错啊,还真是成双成对的。”他心里暗叹着。
立马背上空背脊乐颠颠的往家里跑。他有自己的打算:“俺回去整个犁拖来拖。”
套上牛拉犁拖,放了张凉床,心里美美的赶着牛,往堆放大雁的地方去。心里暖和,一点也不感觉到冷。
当他把牛赶出圩子的时候,东边的太阳才刚刚露出红红的脸蛋。天再怎么冷,也挡住不住心里的美事,不自主地哼起小曲,美滋滋的想着炖煮一大锅大雁肉的香味。
回头望望还在晨睡的村庄,想着自己的美事。身后拖着长长的犁拖的雪痕。等到他赶着牛到了堆大雁的地方,他傻了眼了,堆积大雁地方除自己先前留下的足迹,只留下的是几十坨大雁留下的粪便。
他狠狠的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他恨自己糊涂啊,被堆积的大雁相互取暖,缓解了冻僵的身子,全都飞走了。留下的只能傻傻的赶着牛拖着犁拖的他。
风仍冷冷的刮着他的脸,一张几乎冻僵了的紫色四方脸。真丢脸,到手的差一点能被煮熟的大雁竟然飞走了。
不仅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脸上竟然没有一丝疼痛,想了想,又在另一半的脸上扇了一巴掌,怕刚才的一巴掌扇歪嘴巴。
回来后,说给高小鹅听,高小鹅差点笑死过去,看着他的窘态,肚皮都被笑的抽抽疼。指着他半天才说出话来:“你平时挺聪明的呀!怎么会傻成这个样子啊。先前你回来的时候,咋不先抱回一只,也好给两个小子解解馋啊。”
“哎!要不俺肠子都快悔青了,还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呢。当时俺寻思,反正都是俺的东西了,抱回一只,和抱回几十只没多少区别。哪想到它们会飞走呢。”高镇几非常懊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