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鹅坐着驴拉的平板车,随着老爹,一家人搬到这个叫中唐的村子。一路上她对什么都好奇,指指点点的动个不停,小嘴巴巴的问这问那,都快把的亲娘给烦死了:“你这丫头,哪来那么多的精神啊,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吗?”
要来从新安家过日子的村里,听说大部分人家都姓唐,唐姓人家是这个庄子的老地丁。
还听说了唐姓的人家还真不少,前后有好几个庄子都是唐姓的人家,都是以姓命名的,分为东西南北中五个庄子。
听说唐姓祖先们自从占据了这个地方,就以地理位置的不同来给庄子命名。因处于中间的位置,被命名为中唐。
还没到地方,就能看出这个圩子很大,东西纵向定居,东西的长是南北的两倍。有两条路横穿庄子,四周有一丈多宽的圩沟,沟的里面是一丈多高的圩墙。
圩子有两条横穿出村的大路,路口设立了四门。天下不太平的时候,到处闹土匪,门上都设有岗哨,负责一村的防护。一家人都感觉这里很安全,就连进村子,都费了好多口舌,说清楚了身份,才让进来。
高小鹅来这村子的这年也才有十岁 .
她太小,还不懂事,不知道她的老爹高驴头在老家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实在待不下去了,才带着婆娘和一双儿女,投奔远房亲戚的亲戚,才来到这里的。
本来打算试着过一年看看,到底怎么样。结果住上两个月,感觉这里的村民都比较淳朴、厚道。就决定长期住下去。
亲戚的亲戚帮着花了不少打点钱,又以几十块大洋,从一个包姓老绝户的手里买了十几亩薄田,用来养家糊口。
开始是借住在老圩主的闲置的牛棚里,一家四口人勉强地度过了头一年。高小鹅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人人都称老圩主的长者,根本就是善良可亲的人,一点架子都没有。
高小鹅的老爹有混世的手段,没几年的功夫,就买了块宅基地盖了几间土坯房,日子过得还算不赖。
刚刚到十五岁的年龄,高小鹅就被家人撮合着,和左边的第四家的被称为亲戚的表哥唐巧订婚了。哪怕她什么也不明白。只记住她娘的一句话:“每个女孩都这样,到了这个年纪都要到人家去过日子。”
她从娘那里得知表哥唐巧,不是唐家的亲生,六岁时是随母亲讨饭过来.她的娘就是厉害,整天坐在家里,就能打听到庄子里所有事。
唐巧现在的爹在庄上很有势力,因为年过半百未有亲生,就收留了唐巧母子,指望唐巧的娘能给生个一男半女的。来延续他们家的香火。
结果是唐巧躺在单薄的被窝里亲眼看着娘亲、被称为干爹的人折腾了一冬天,也没弄出个结果来.
最后唐巧的亲娘还是被干爹的原配老婆给赶走,只留下唐巧当作儿子,那时候他还小,亲娘走的时候,他傻乎乎地站在那,该怎么去留恋。
从此以后,唐巧就没见过亲娘,也不想亲娘。说心里话,连怎么去想都不知道。高小鹅感觉唐巧实在是可怜。等将来在一起过日子,一定得好好疼他。高小鹅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还是钟情什么的。只是处于母性的保护罢了。
老唐家的好吃的,便成了他的亲娘。时间久了,亲娘的模样再也记不清了,就像早晨的雾从唐巧的眼前慢慢地散去一样。
按照习俗,定了亲,就该算是成人了。唐巧的爹妈时常催着儿子,时不时的过门去看看,找找活干干,怂恿着儿子和高小鹅多亲近亲近。
特别在没人的时候多和人家姑娘聊上几句,要多多表达一下自己对她有多爱慕。唐巧虽然不懂什么是爱恋,他知道听爹妈的话,准没错。
小鹅就像她的妈妈一样,整天坐在屋子里。开始她待不住,老是往外垫圈,可折腾半日后回来,坐在床上就喊脚疼。她只能抱怨起自己的母亲:“娘,你也真是的,干嘛把俺的脚裹成这样,连走路都难。你叫俺以后怎么过日子啊。”
“那还是为了你好,做女人嘛,就是要安安静静的。”她的娘说。
“安静有什么好,真是的。这个庄子里的大大小小的丫头,俺就没见一个裹脚的。人家也不过的好好的嘛?”高小鹅大声地嚷嚷。
听她的娘说高小鹅三岁的时候,就被强制地给裹了脚。用的是祖传的秘方,裹脚的时候一点都不疼,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双脚长成了四寸长。
唐巧见过庄里裹脚的女人,走起路来就像戏台上的戏子,走三步退两步,就像喝醉似的,飘飘然。
唐巧不喜欢女人被裹脚,更不忍心看见高小鹅被裹得变了形的脚。大块的脚掌被叠压在不到掌心大小的脚下。看着就心疼。眼下都是什么年代了,还兴这个?政府不是在搞什么新生活运动吗,怎么还有女人在受这个罪呢.
唐巧只知道实实在在地过日子,还要过上好日子。既然高小鹅的脚,已经被裹成这样了,也没办法啊,就将就着过吧。
至于新生活不新生活的,他看到的就是:老圩主把辫子剪了,推成了光头,然后再扣上个西瓜壳帽子。
而自家的那个当了联保保长堂叔唐又良,则是留了个短发,还要整天抹着什么油水,显得亮兮兮。
再在脑袋瓜子上面扣顶白色的小礼帽,穿着一直敞着怀的黑色绸子料小褂,显摆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内衣。黑色的裤子下坠着一双黑色的大皮鞋,肩上斜跨着一根坠着手枪的红色牛皮带。
在人前时不时还抖着装有手枪的大肚盒子炮,显摆着他在这个庄子里的非凡权利和地位。那是不可侵犯的权威。高小鹅看在眼里,却觉得十分的滑稽,还非常地好看。
其实唐巧每次来到高家,见到鹅妹也没说过多少话。
“来了?”鹅妹妹这算是打了个招呼。
唐巧赶忙回答的是:“嗯。”比鹅妹更简单。
鹅妹妹又问:“吃没?”
唐巧还得赶忙回答:“刚吃了。”
然后就是沉默。
然后就是开始帮着拾倒拾倒家务。
一般这都是旁边有别人的时候,唐巧和高小鹅说的客套话,没几句,挺简单的,简单的像炒菜时候没加油盐,淡淡的很。
刚过中秋节,唐巧的爹就备了过贴礼品,给高家送了过去,按照风俗算是二礼。
为此家里还要备上一桌酒席。
要请的客人,除了本家的长者.兄弟,兄弟中当然数那个联保保长。虽说是本家兄弟,唐巧的老爹还是敬而远之的,家里没有大事的时候,一般不会讨扰这个兄弟的。
主人家因为在社会上没有什么地位,言语上又不会表达什么。宴席上也就多半是不上桌,只管在旁边招呼着茶水什么的。
等着客人吃好喝好,醉醺醺的一个个拱手告别。一场所谓的订婚礼仪就算完美结束。主人家也就很满意的好像完成了什么大事一样高兴。
乐呵呵地张罗下一件事。那就是几天后的婚礼。
婚礼其实很简单,没有唢呐,没有花轿。只有三挂连在一起放的鞭炮。
就是这样还是比较热闹。到处都是没见过面的亲戚,朋友和庄客。
鞭炮一响,然后高小鹅就骑在瘦弱的唐巧脊背上,被一群亲戚拥簇着,跨过三家邻居的大门,像骑马一样慢腾腾地走过来。进到到处都贴着喜字的洞房里。这也就完成了过门这一说法。
挤挤闹闹,叽叽喳喳的人群,搞的高小鹅都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来到洞房的了。
一整天都懵懵懂懂的。脑子里只知道今天是自己大喜的日子,到处都能听到笑呵呵的祝贺言辞。
婚礼上见过好多从前没见过的亲戚,听过好多从前没听过的夸赞。
一张张丰盛的宴席上飘着夹揸着肉香的酒气,熏醉了个个腆着古铜色脸皮的庄家汉子,也熏醉了他们的灵魂。
更醺醉了洞房里娇嫩懵懂的新娘高小鹅。
站在屋子里,透过窗户往外看,看到她的表哥唐巧,也学着唐老爹的样子。戴着蓝色崭新的西瓜小帽,穿着蓝色长褂,披着一团大红绸子带,拱着双手,不停点着脑袋,送走一个个踉踉跄跄的酒醉贵客。她也觉的好笑,觉的唐巧也能当个戏子。
等送走了所有的客人已经到了深夜。
客人走后,小院里突然沉浸无声世界里。高高的红色蜡烛噙着欢喜的泪水,诉说着疲劳的新郎和懵懂的新娘的洞房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