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妧心口一紧,余光瞥向了谢稹,她不信谢稹会这么蠢。
果不其然,谢稹唇角扬起一抹笑意,似是玩弄又似是嘲讽。
她就知道谢稹是在试探她!
裴琼华闻言美眸沉了沉,旋即肃声问道:“打晕的?那你被打晕之前可有瞧见是何人打晕了你?”
家丁拧着眉心思索了好半晌,依是无果,只能摇摇头,满面苦恼,“似是瞧见一男一女拥在屏风后……”
袁如兰眸光一亮,急急地质问道:“可瞧见模样了?”
“当时厢房内光线昏暗,不曾瞧见模样。”家丁搜寻了好半晌记忆,最终却是摇摇头,他的面颊因着窘迫而涨的通红,额间甚至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周遭逐归寂静,众人心思各异,有想开口挑破些什么,但又碍于谢稹不敢言语的过于直接,可终究是有人不肯放过萧妧,譬如孙莺莺,“萧妧,你当时在何处?”
萧妧皱了皱粉嫩的琼鼻,略显不悦,“怎的又扯到了我身上?一男一女就必得是我?”
“眼下是你出言不逊伤了老侯爵夫人,你不好好认错,竟这般态度?难道萧家的家教就是这般吗?”不知从何处蹦出个嫣衣姑娘,黛眉一横,便急声斥道,若非年纪尚小,这般口吻可真该被当做是谁家得脸的大娘子了。
前主的记忆里并无此人,所以萧妧也不知这姑娘是谁家的,也不知是否得罪的起,但碍于对方言辞过于锋利,萧妧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位姐姐此番话说的实在是诛心,猛然间让我忆起句极其贴合此情此景的诗‘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萧妧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的神情愈发微妙了,甚至萧妧余光还瞥到了谢稹唇角微微上扬,旋即微微垂下了眉眼,掩下几分笑意。
“你!”嫣衣姑娘恼了几分,指着萧妧支吾了半天吐不出半个字,最终却是被自家主母扯回了座位,竟是不曾有半句歉意。
这便是古代,若是没有权势,旁人便是可以如此踩在你的头上拉屎。
萧妧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所谓的权势压人,压的她竟有几分无力翻身。
耳畔处忽然传来不知名的窃窃私语:“萧妧不是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吗?怎的忽然间连诗都会背了?”
萧妧竟是将这一茬忘记了,在原主的记忆里除了痴恋谢明哲有关便是吃喝打扮,哪里有半点书墨气息,她这一穿越过来,便在众人跟前儿堂而皇之吐出这些个诗句,自是会引起旁人的疑虑。
“何止会背诗?昔日的萧妧可是个逆来顺受的,今儿怎的这般言辞锋利了?”接下这话茬的人是谢稹,他似是故意放水般,眼底含着一分笑意,幽幽地盯着萧妧,他那般不躲不避的目光落在萧妧身上,哪怕只是寻常瞧瞧,萧妧也觉得他是在审视自己。
不过,谢稹既给了自己机会,她岂有不用之理?
“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萧妧沉下了脸,轻声喃喃道。
旁人只觉有意思,却有一人震了震眼眸,双手不自觉颤抖,若问此人是谁,想来从谢稹的眼底不难看到,正是坐在主座上的老侯爵夫人。
早些年老侯爵夫人的大姑娘在年幼时被妾室姑娘污蔑致老侯爵将其丢到柴房关了一夜,老侯爵夫人知晓大姑娘怕黑便命人在柴房里点蜡烛,可是妾室却将蜡烛全都熄灭,甚至装神弄鬼吓唬大姑娘,大姑娘因惊吓过度一病不起,没多久便去世了。
而当年,大姑娘被冤枉时便是哭着说出此言的。
此事并无几人知晓,甚至连老夫人的嫡子裴德都不知。若是谢稹算上一个人的话,那余下知晓的便只有经历过此事的人,而那些人早已不剩几个。
谢稹本是想给萧妧一个解释自己的机会,却不想发掘到了更大的秘密,若说萧妧此言是巧合,那也巧合的过于精妙了,谢稹是不信的。
可是这个秘密萧妧又如何得知的呢?
这等秘密只怕是扬州府消息最为灵通之人也不会知晓,毕竟这等丑事宣平侯府必定是捂得严严实实。
“不速之客,打晕家丁,侯府难不成是被什么有心之人盯上了?”谢稹状若无意地低喃道,却引起了老侯爵夫人更大的反应。
“此事暂且作罢,先开宴吧。”老侯爵夫人没有处罚萧妧,也没有处罚萧兰猗,但也没有捋清此事,只是匆匆忙忙唤着开宴,想来大姑娘之死不管过去多久在她心中依旧是无法释怀的痛。
开宴的瞬间,那家丁猛地一拍脑门高声嚷道:“奴才昏迷之前似乎瞧见了翎飒侯家的世子爷。”
此言一出,且不说旁人,侯爵夫人与老侯爵夫人便是第一个沉了脸,自家姑娘什么心思作为长辈如何不清楚?
但侯爵夫人能纵着裴琼丽与那翎飒侯府的周培屡屡偷情,自是因着老侯爵夫人默许,而老侯爵夫人默许也是有着她自己的盘算。
人人都知宣平侯府与翎飒侯府素来不合,可翎飒侯府因着自家儿子爱慕裴琼丽曾退过步,只要肯允了二人婚事,私下便握手言和,虽说宣平侯府威震一方,但翎飒侯府亦是不差,若是常年有这么个敌人在外,只怕是不妥,所以老侯爵夫人便想借助此事让两家恩怨化干戈为玉帛,所以从未干涉过二人,甚至装作不知情。
但装作不知情是一码事,拎到宴席桌面上讲又是一码事。
倘若旁人猜出几分老侯爵夫人的心思,未必不会从中作梗,届时言和未达到,平白又添了点仇怨可该如何是好?
更何况,一旦传出裴琼丽与人私会,那么宣平侯府的名声也会受累,甚至裴琼华说亲都难了许多。
宣平侯府一直对裴琼华寄予厚望,只给裴琼华瞧王公贵胄,侯府以下的亲事瞧都不瞧上一眼。
孙莺莺的母亲钱氏闻言挑了挑眉,眼底划过一抹精光,语气高昂了几分,“翎飒侯府的世子?你莫不是瞧错了?在宣平侯府怎会瞧见翎飒侯府的世子爷呢?”
言下之意几乎昭然若揭。
家丁闻言担忧自己被扣上说谎的帽子,连忙慌慌张张解释道:“奴才没有瞧错,那就是翎飒侯府的世子!”
家丁这一解释,老侯爵夫人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侯爵夫人见此,只能硬着头皮冷声斥道:“想来这个家丁挨了一记闷棍,脑子有些混淆了,难免言语出几句胡话,大家莫要挂心。”
家丁虽略有愚钝,但好在没有傻的彻底,见二人面色阴沉,便不敢再多言了。
倒是一旁宣平侯裴德略有了不悦,他虽是武将,可心思缜密,提及翎飒侯时,自家大娘子与母亲神态皆有了几分阴沉,他便猜到了什么。
他心中便有了几分怨怼,他与那翎飒侯结怨已久,她们不是不知,眼下他的大娘子与母亲竟想与翎飒侯府结亲,这不是背着他打他的脸?
裴德愈想愈气,可又不能当众发作,只能叉着腰转过身闷声不言。
萧妧心口窝了一句能替裴家暂时解难的话,但思量一番,终究是不曾吐出,她虽想搭上宣平侯府这条线,但她也明白,裴家才是一家人,而她与萧家是一家人,若眼下她贸贸然替裴家开脱,那么萧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是很明白一荣俱荣,一损同损这个道理的,所以她选择闭口不言。
这场宴席便在众人无声的心思中散了,老夫人并未处罚萧兰猗什么,甚至对萧晏一句话都没说,但萧晏清楚,老夫人是彻底恼了萧家,幸而老夫人待萧妧印象还不错。
萧妧刚出了侯府,迎面便遇上了沈别鹤,他笑眯眯地望着萧妧,星眸中满是审视与打量,像极了为自家儿子看媳妇的老母亲。
萧妧被他瞧得不由得皱了皱眉,退后了几步。
“萧妧?”沈别鹤上前两步,凑近萧妧笑眯眯道,他如此行径,引得周遭众人纷纷侧目。
“是,世子爷有何吩咐?”萧妧垂下了脸,状若羞涩,实则却是满满的避嫌。
萧妧早已在众多闺阁姑娘口中知晓,此人是肃亲王府世子,人家居于京城,此行只是来探望挚友谢稹。
原主记忆里对这个人很模糊,虽说方才有过一面之谈,但他能是谢稹的挚友,且能得宣平侯府老太太这么大的脸面,必定不是凡俗之辈,眼下在没摸清底细之前,萧妧不会与之热络。
“你方才那一番表现不错,但就是有些呆呆的,不如唤你萧呆呆吧!”沈别鹤笑着说罢,谢稹便走到了二人身侧。
萧妧见谢稹走来,更是退后了两步,那模样像极了准备跑开。
“萧妧,出于道德,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别试图搭上宣平侯府这条线,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谢稹沉着脸低声说道。
言罢,沈别鹤不由看向了谢稹,他眉眼间有隐隐地不解之情,但最终别开了脸,隐下了旁的情绪。
随即,谢稹便拉着沈别鹤扬长而去,留着萧妧在原地呆呆地回味谢稹方才此言。
宣平侯府不是威震一方吗?为何搭上他们不是什么好事?
谢稹此言到底是在提醒自己什么?
萧妧不再多想,回身欲要离开侯府,却在抬眸间跌入了一双眼眸,那人眼里满是探究与不解,令萧妧皱了皱眉。
谢明哲。
萧妧别开了脸,快步向前走去,一声不响的与他擦肩而过。
没了昔日的热络,没了昔日的死皮赖脸,谢明哲竟有几分不适应,他猛地转身欲要唤住萧妧,却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若他主动同萧妧说话,那他便会成为笑话,他不能这么做。
思绪及此,谢明哲快步走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