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历二千八百七十九年,距离仙门大开二十一年。
此年,在昆云湖间,如镜且揽日光,至清且映红霞的碧水上,飘逸一白袍男子。一抹斜阳穿过云霞,越过林海,洒在他俊秀的脸上。清风徐来,水波漾漾,男子挺拔身姿,在如玉手撩拨秀发的微风中,持一根银色铁棒,岿然不动。
银色棒上紫色宝石,在霞光中,更加耀眼。
远方的破旧古塔之内,响起惊木拍打桌案的清脆声音。一位瘦骨嶙峋的老先生,胸腔内发出浑厚声音,手脚并用,绘声绘色比划着:“要说如今修仙者,说古海第一,谁人敢认第二?当今天下,放眼世界,无论如何英雄人物,与古海交手,不过一招,尽皆败倒在他手中伏神棍下!”
他边说,边举杯至嘴中,细咽了一口,再激动道:“不过天下英雄之少,也许千万人中才一人。不过天下英雄之多,也许嘈杂酒楼之内,也许翠竹林立之地,也许无草无花之荒,皆隐有英雄。”
“如今修仙界,名号响亮者,唯身处四方天地——四奇才也。南有放浪之徒——释浪,北有沧音顽童——张小宝,东有如山毅骨——忻毅,西有天纵之才——青白石。他们四人,与古海相约,今日今时今地,昆云湖上,一决雌雄!”
说书先生语毕,听得入神的众人,本早有耳闻,又在说书人讲解之中,心潮更加澎湃。在一阵响动中,尽皆按捺不住,朝窗口望去。
那列列白袍下,手持银光长棍的人,如竹般清秀,如月般神秘,如山般巍峨者,定然是老先生口中——古海是也。
再朝四方观望,无论东西南北,无论林水云雾,均有一人在旁。
在南方林海之中,有一长亭,在伏动如波的翠绿中,若隐若现。长亭亭顶,坐躺一男人,双眼微张,脸色微醺,胡渣错落,半坦胸怀,满是破洞裤腿下,一脚抖鞋,一脚无鞋。
这放浪不羁之人,自不必说,定然是释浪!
他一酒壶持手中,一剑拥入怀里,一笑荡在天边。
“我们谁先与古兄比试?”
飘忽的话语,伴随释浪的酒嗝,似摇摇晃晃,传至剩余几人耳边。
北方碧水微波上,清风飞雁中,一“七岁”孩童,盘坐在幽幽悬浮,若人大小的紫金葫芦之上。
这孩童,面容俏皮可爱,衣着粗布麻衣。他双眉紧皱,一张黄布图鉴,在面前打开,各式武器,展露无遗。
他似樱桃般小嘴,为难张开:“老夫想先比,可还没想好应对之法,你们先,你们先……”
一张稚嫩孩童的脸,却飘出无比沧桑之音。
此人看似七岁,实则已三十好几,就因他童身童颜,却未逢敌手,未尝一败,故被称为沧音顽童——张小宝。
东方无水无日,无草无花之地,却如坐落一巍峨大山。
一男子坐于舟中,虽微波漾漾,清风徐来,小舟却不动如山。他脸上棱角如山岩般分明,目光纯粹而不掺合杂物。
他只握着弯刀,盯着古海。
此人乃如山毅骨——忻毅。
“不如我先……”
他还未说完,西方便有声音,将他打断。
“让我先与古海比试一番!”
说话者,先是扬在微风中,自信的笑容映入眼帘,再是高束向红日,半垂至碧水的秀发,映在水面,最后是艳艳红霞中,愈发鲜艳的红袍,迎风作响。
他咧开自信的嘴巴,单手持一精工雕刻之弓,此弓弯如残月,足有一人之高。
此人乃天纵之才——青白石。
东西南北,各围一绝世高手。古海浮于空中,双眼如望山之色,无论是谁,他全都未看在眼中。
“不要耽误时间,你们四人,一起上吧。对付你们半杯茶的功夫,半杯茶的时间足矣。”
此话如清风,如流水,语气平和,拂过苍翠竹林,撩不动半片细叶;掠过碧绿湖面,掀不动半丝波澜。
但这被俗世一直称呼的四位奇才,受不住这般言语羞辱,心中都如狂风席卷了大地,似波涛拍打着乱石。
“噗嗤”一声,在竹林里,斜阳下,红霞映射中,一位肤如白玉、眼如满月、嘴如樱桃的小巧女子,坐在摆着一古琴桌前,捂住嘴,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小子,看来又要树敌。”
如莺鸣燕语之音,飘至竹影后,她便用纤细手指,捏住如玉茶杯,另一只手提壶倒水,恰好水至半杯时,停手撤壶,再将茶杯递到红唇边上。
本是昏沉沉、醉醺醺的释浪,直接将酒壶扔至昆云湖中,他拔剑相向,怒目圆睁,杀意随剑刃寒光而起:“吾平生未认真过几次,今日一次,就认真取你性命!”
“踏浪斩!”
他长吼一声,身形如白鹤展翅,凌越半空。
这昆云湖水,似是与他心意相连,顿时大浪四起,汹涌澎湃,在释浪挥着手中寒芒,飞至湖水上空之时,浪如苍龙,长吟一声,蜿蜒而至释浪脚下。
霎时,只听水声阵阵,在红霞天下,波光与杀意两相映衬,释浪在呼啸风中,不羁之发更加蓬乱,他俯身持剑,踏在浪端,借着这如千军万马之奔流,汇聚一身横山断海之威,将手中剑,向着古海,挥出寒光。
同时间,另外三位也是怒不可遏,已齐齐出手。
张小宝气得如同孩童般,站起咬牙跺脚,然后目光一冷,黄布图鉴上的兵器,纷纷在金光乍现后,陡然飞出图内,幻化成真正武器。
刀、剑、斧、枪……
成千的锋刃,排列红霞天下,整齐杀气,直逼苍穹。再加上晚霞,把把武器映出道道血光。
张小宝站紫金葫芦之上,威风凛凛,若一常胜将军,以浑厚嗓音,将手指向古海,大吼道:“杀!”
这成千武器,竟若听懂一般,齐齐对准古海,以漫天落雨之势,射杀而去。
青白石将手撩起碎发,如鹰隼之眼,在一抹冷笑中,盯住放出狂言的古海。
他以射杀天狼之姿,在清风中,将长弓拉满。
一只白鹭从身旁,一掠而过,他手中之弦,同时弹射,一股白光将其快速超越,然后在浑圆落日下,扑成一只凶恶白虎。
吓得白鹭反转方向,落羽而逃。
这白虎,张血盆大口,扑刀锋之爪,吼雷鸣之声,不由分说,凶神恶煞般,冲古海撕咬而去。
同时刻,湖上只剩小舟,不见人影。再一瞧,忻毅在一瞬时,已来到古海身旁。
忽地东方天空,亮出一道残月。其芒如夜中半月,其色如猩红之血,其势如龙卷之风,在半空中撕裂。
只见这天地四方,无一处不是森森杀意,无一处不是凛凛招式。
只有两手的古海,又怎能应对这四方之敌?
竹间女子,眉眼间仍带笑意,清新茶水,已慢流入口内。
古海任狂风劲吹,却依旧面不改色。他只将手中伏神棍,放在胸前。
他神色平淡,嘴唇轻启:“不过是凡人的招式!”
说罢,双脚在半空如用力踮地,双手若舞着狂风。他皱紧眉头,用力一抡。伏神棍以古海为中心,朝着四方杀气招式,划出一个圆圈。
只这一棍,若藏着山海的威势,挥散漫天巨浪,冲飞数千武器,斩落白虎额首,击断残月之影。
就在四人瞠目结舌之际,又一阵后劲之风,袭向无法阻挡的四人。
释浪随着巨浪,跌向昆云湖中,溅起数道水墙,打在岸边林木草兽之上。
清冷湖水,令他酒劲不在,狼狈于水中坐起,口吐鲜血一滩,他顿感到肋骨已断裂几根。
张小宝与紫金葫芦分头坠落,瘦弱身躯砸到一片树木,他与葫芦无力倒地,正在欲起身,黄布图鉴糊在脸上,数千武器跟随落下,只听得簌簌声音在耳边响起,吓得是丝毫不敢动弹。
忻毅更为惨烈,整个人直接飞过青山,撞在山岩上。无数碎石滚落,砸至他身上,他刚睁眼,黑暗又至,乱石将其埋入,堆积成丘。
除却古海,唯一还浮空之人,只剩青白石一人。
但他满目惊色,双手仍持拉弓状,却不住颤抖。
他欲再战,却发现身体已无一处,能再动弹,全身已被恐惧麻痹,丧失再战之力。
古海收了伏神棍,挺直了身姿,站立在苍茫天宇之下,碧波柔水之上,青林翠竹之旁,红霞照在空气中,在他周身映出七彩光晕。
在古塔之内观看的人们,表情都如被定住了一般,瞪大眼睛,且十分崇敬地看着,这位若天神降世的修仙者!
就在此刻,竹间女子,喉咙处似露水滑落,刚好轻咽下半杯茶水。
她将茶杯扔至野花繁盛处,玉手搭在琴弦之上。如百灵婉转之音,从竹影处飘出。
旋律如清波向远处漾漾。她身上轻纱和着这曲调,在风中曼妙跳舞。
此女子名叫华珂,是古海幼时救命恩人。
古海浮在空中,似踏步而行,又若点水而动,随清风拂过美景,飘浮至女子边,立在落叶深深处。
“珂儿,我们走。”
语毕,便一手将古琴掠在怀中,然后再转向身后背着,另一只手直接搂住华珂细腰,然后轻踏地面,惊起无数落叶,似蝶翩翩。
在众目中,他二人,若成双仙鹤,徜徉于清寒天穹,浮游于红霞云海,归入于落日青山。
一对“蓬莱神仙”,就此不见踪影,只余下落败四人,与古楼中观众。落败四人,虽口中不言语什么,仇恨之种在心间暗种。古楼处观众,尤其是说书老先生,久久伫望,回味心中音容,艳羡然后长赞不休。
此一战后,古海之名,更盛!
此日古海与华珂,行在乡间小道。悠扬短笛扬在山色里,他俩倒骑一青牛,行在翠色麦浪旁。
古海头戴一斗笠,仰天望,初露云端当空红日,静静听,远处流水、近处麦田悦耳之声,然后将一壶酒水,灌进自己喉咙处。华珂一脸惬意,侧躺在他怀中,恰好此时微风拂面,飞鹤入天。
华珂如黄莺美妙之音,在古海耳旁温柔绕过:“小海,你以后与人比试,说话还是注意些。自咱俩从家中出走以后,你虽赢了不少高手,但也树了不少强敌。”
古海听后,脸上无在意之色,他只冷冷说道:“再来,我打走便是,都不过是凡人的招式。”
华珂又闻他常说之言,“噗嗤”一声,又笑了。笑声如潺潺流水声,声传入耳,一阵清新舒服之感。
然后她鼓起如初阳红润般脸蛋,若一可爱孩童,鼓嘴敲打古海额头,告诫他道:“你就只会这一句,还是收敛点较好。”
若是常人,敢敲打古海者,可能已倒在伏神棍下,天下唯华珂,敢如此。
“我可是你救命恩人,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华珂故意装作生气模样,盯着古海。
其实她也是担忧,怕古海哪天招惹到祸端。
虽是装怒,可她掩盖不住内心之情,目光中仍是如水柔情。在她目光之下,古海没有回答,只是脸色突如初阳攀上脸颊,添了不少红晕。
他不敢正视,只是转头看向远山。
“咦,你脸红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你竟脸红了?”
华珂调笑着,内心无比欢喜,她将柔软的身体,向古海凑得更近,仔细端详他害羞模样。
古海向更远处望,张口心虚狡辩:“是你靠得太近,我太热了而已。”
“嘻嘻,你真是有趣。”华珂将柔软玉体,更贴近古海胸膛,听着他如打鼓般心跳,细声问道:“小海,你准备何时娶我呀?”
古海情不自禁,将华珂紧紧揽住,脸贴在她秀发之上,任她体内清香入鼻。一向言辞生硬的古海,今日也变得如水般温柔:“待月入蓝海,待栾花盛开。”
华珂此刻不觉一怔,抬头凝望着古海,她心中想道:“这话自己只曾提及一次,看似不在意的他,却还记得?”
她心中暖意更盛,但强忍住笑容,故意刁难道:“这些得在仙莱岛才能看到,以这青牛速度,恐怕得十年光阴,才能去到。”
古海面容依如平常,不掺多少表情,但明显言语,有些急迫之意:“你要觉得慢,我现在带你飞去便是,顶多几月便到。”
说罢,就身子摆直,欲站起,冲天宇。
“哎!不必了,不必了,我逗你的!”华珂又将红润脸颊,贴在古海胸膛之上。
她低低言道:“就这样,缓缓行去,哪怕白发才至,也甚好。”
她的言语,如细流入水。她的明眸,余光洒向路上缓缓光景。
白鹤悠悠展翅,烟云轻轻缭绕,日光稍稍移动,麦田慢慢飘摇,而农人,缓缓弯腰,汗水落在青牛脚旁。
华珂静静享受,在古海旁,这种潺潺美好,在青牛脚下,缓缓流淌。
华珂在安静中,不禁感叹,没想到第一次见得那倔强小子,自己现在竟如此依偎。
慢慢,随着风吹落叶,云消失天边,红日慢慢偏移向,他们曾经那些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