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治还偷偷告诉木邦华,山东大旱之际,圣母唐赛儿的爹爹被官府抓去服劳役,娘又病重,她便抛头露面,和相公林三去官府讨粮、讨饷求生,争执之中,林三被衙役打死,唐赛儿的爹娘知道后,先后抑郁而终。
家没了,原先疼爱她的相公和爹娘也没了,成为孤家寡人的唐赛儿,悲愤之下,她决定向官府复仇。
木邦华心中震惊不已,唐赛儿在青州起义,多少带有个人恩怨,但圣教经过安丘之败,想要东山再起,怕就难了……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两名护卫主动来替换木邦华和丘治,木邦华从下午醒来之后,一直没有合眼,想到明日还要赶路,便和丘治回去,靠在一颗不知名的树上,闭上双目假寐。
明明身子非常疲倦,却是睡不着,脑子根本停不下来。
“李志贤”这个身份,恐怕想推也推不掉了,丘治说过,原先的李志贤,乃是殷实之家,后来遭到官府陷害,家道逐渐中落,甚至一日三餐都没了着落,这才加入圣教,可是,除此之外,他对李志贤一无所知,脑中除了在安丘城外被官兵打了闷棍,并没有任何关于李志贤的记忆。
难道要跟着唐赛尔他们,一辈子被官兵追杀?
还有这个白莲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仅仅是流传于民间的一种原始宗教吗?
唐赛儿是无生老母在人间的化身,那明王呢?还有,真空家乡真的存在吗?如果存在,究竟在何处?
丘治说了很多,但他在圣教中地位极低,许多事情都不是亲眼所见,除了唐赛儿在卸石棚寨撒豆为兵一事,其余基本上都是道听途说。
世上真有撒豆为兵之人?
木邦华有许多疑问,脑中却是越发没有头绪。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心极度疲惫的木邦华,终于进入梦乡。
次日天亮,木邦华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睁眼看到凌茹雪就在不远处,他不敢去见凌茹雪,而是向后山炮,不过百步,终于找到一处小溪。
满腹心思向谁诉,涓涓流水细无声!
木邦华在小溪的拐弯处找到一处水窝,水面非常平静,只有比皱纹还细小的水波,他纵身跃下,蹲在溪水边,对着溪水仔细一看,险些惊叫出声。
水中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倒影,蓬头垢面,完全就是一个刚刚睡醒的乞丐,而且,脸型、轮廓也是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难道这就是凌茹雪眼中的李志贤?
木邦华呆了一呆,然后用双手捧起清凉的溪水,将脸上的污垢洗去,擦干水渍,等到水面恢复平静,再次向水中一看,脸上不觉露出苦笑。
水中的倒影,竟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眉清目秀,模样还算俊俏,只是年龄……
木邦华实在头疼,原本是四十的大叔,这会成了少年郎,难怪管凌茹雪叫“雪儿姐”,如果不能回到原先的世界,“雪儿姐”恐怕永远躲不过去了!
他又在清水中洗了头发,感觉脑后被打了闷棍的创口已经愈合,但还是隐隐作痛,正要离开,忽地看到腰间的水壶,便将腰间的水壶灌满溪水。
回到昨晚的营地,刚好看到凌茹雪,“志贤,正找你呢,你往后山跑什么?”
“奥,我去后山灌水!”木邦华将手中的水壶一扬,“雪儿姐”三个字,还是很难出口。
“快吃早饭,马上就要出发了,”凌茹雪的目光在木邦华白净的脸面和潮湿的头发上一扫,不禁“噗嗤”笑出声来,“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洗发净面,奥,我忘记了,你是大户人家出身,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
木邦华知道,凌茹雪一定误会了,不过,她的笑意中并没有恶意,也就没有解释,“雪儿姐,早饭还是干粮吗?”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己这是认了雪儿姐吗?
“当然是干粮,你以为这是在你家吗?”凌茹雪想到李志贤家道中落,父母双亡,马上换了脸色转换话题,“志贤,快吃饭吧,一会上路的时候,不知道何时才能吃上中饭!”
木邦华默默点点头,从怀着掏出干粮袋,袋中是炒熟的小麦,小麦依然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早知道还是吃干粮,刚才在溪水边应该洗干净。
木邦华胃中又是翻滚起来,他捧着干粮袋发呆,自己无意间成为反贼、逃犯也就罢了,连一日三餐都是滴血的小麦。
不过,昨晚就没吃,现在正饿得慌。
凌茹雪看着木邦华愁眉苦脸的样子,以为干粮袋中没有干粮,一把夺过来,发现干粮不少,嗅了一嗅,不觉蹙眉,将她的干粮袋扔过来,“我已经吃过了,你先将就着吃吧,我让他们将这些干粮洗洗,然后再烤干!”
木邦华正要推辞,但凌茹雪已经一阵风似的走了,只得从她的干粮袋中抓出一把小麦丢进口中,小麦的确是炒熟的,但一点咸味都没有,和着刚才取回的溪水将就着吃了,总好过活活饿死。
不一会儿,凌茹雪又回来了,将干粮袋还给木邦华,目光在木邦华的脸上扫来扫去。
木邦华伸手在脸上一摸,“雪儿姐,怎么了,难道我的脸上……”
凌茹雪缓缓摇摇头,“没什么,看着你生龙活虎的样子,我就放心了。”
“嗯?”
凌茹雪的脸上忽地现出一丝不舍,微蹙峨眉,“刚才丁头领向圣母建议,将重伤兵留下……”
“留下?”木邦华一愣,随即道:“重伤兵缺乏自保、自理能力,将他们留下来,岂不是等死?”
“小声点!”凌茹雪狠狠瞪了木邦华一眼,“丁头领的话,其实也不算错,如果带着重伤兵,因为他们数人而拖累了大家的行进速度,最后可能连累了大家和圣母……”
“可是他们是圣教的兄弟……”木邦华尚未完全融入到圣教当中,但他是医生出身,只要有一丝可能,就绝不放弃受伤的兄弟。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凌茹雪摇着头,微微叹息了一声,“圣母也是不舍,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木邦华沉默片刻,道:“重伤兵有多少?”
“五人!”
“雪儿姐,山中并没有百姓,留下他们,只有一个结果!”
凌茹雪双目一酸,慌忙背过身去,“志贤,别说了!”
木邦华喃喃地道:“他们是圣教的兄弟,他们是为了圣教受伤呀!”
凌茹雪缓缓抬头,似乎在仰望苍穹,“他们身负重伤,我们没有良医,即便跟着我们受苦,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顿了一顿,缓缓道:“回归真空家乡,或许是他们最好的归宿!”
木邦华于心不忍,正要说话,却被凌茹雪打断,“志贤,我知道你的心思……圣母和两位头领都决定了……”
“哎……”木邦华真想留下来,用自己的医术帮助几名重伤兵,可是,此处既没有消炎的药物,也没有实施外科手术的条件,更别说麻醉的药物了……